女歌手唱幸福的暖流流进心扉,赛场上拼搏的运动员汗水打湿衣裳。
跳跃完成后就是旋转与步伐。高强度编排的后果就是让孩子在旋转的时候摇摇晃晃。
尹宓坐在台上看小企鹅跌跌撞撞,明显是没工夫分辨自己到底转了几圈,勉强在最后做出收尾动作。
观众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楚云先倒在冰面上喘息。
玫瑰色的服装与小女孩的脸庞还稍有不搭,但想来她总能在某天撑起这件衣服。
努力的运动员总是会赢得好感,观众用掌声把小孩送下去,又迎来另一位一姐预备队。
梅梓萱这个赛季延用了上赛季的选曲,对自由滑的《汉密尔顿》大拼盘又精简了一下。
很多选手都会延用一些以前滑过的曲目,一方面是省钱,另一方面一个赛季好不容易磨合好的节目不舍得放弃。
《自新大陆》、《自新世界》,不管怎么翻译这首乐曲都不可能冒出另一版本的铺子。人人称赞它激昂,不知道背后是在故乡与新世界间的拉扯。
尹宓之前没多想,现在听了顾贝曼的传话,心里难免有些计较。
或许梅梓萱也在愤怒,也在挣扎,也在怀想。
这可能也是过度阅读理解,但至少证明她还没艺术绝缘到不可救药。
恢弘的乐曲又一次回响在冰面上,梅梓萱率先跳了一个2A。她在世锦赛上跳了一个还未成型的3A,吸引了不少观众的眼光。大部分人都同意,她很可能在这个休赛期努力训练,以便保证杀手锏的成功率。
理智上来说今年的赛季才刚刚开始,选手们不可能一上来就全力以赴。但抱着这个希望来的观众不少,结果只等到一个2A,不免扫兴。
尹宓回过头去看观众坐席。她刚刚听见一阵好大的叹气声。
她皱眉站起身。
做这种事跟喝倒彩有什么区别,观众看比赛也该讲点观看比赛的道德。
前头的运动员区空空荡荡,就一个一姐支棱在那里很是显眼。有些眼尖的观众抓住了她的脸,摇晃着邻座人的手臂。
骚动从观众席上扩散开,比刚才叹息的声音更让人心浮气躁。尹宓心说好心办坏事了,又迅速坐了回去。
梅梓萱显然意识到了这阵骚动。她在澎湃的乐章里高举双手,本来下一个动作是振臂一呼再重新起步。
她在动作之前往观众席上看了一眼。
尹宓心虚地低头,假装自己和手机一直在相亲相爱。
她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顾贝曼。对方回复了一句语音。
尹宓下意识点开了语音。
顾贝曼习惯打字,因为她喜欢文字这种高信息量的沟通方式,非常方便干正事。
如果是语音,一般是私房密语,不足为外人道的那种缺德话。
《自新大陆》激情四射,遮盖了对方一向平静的音色。
但尹宓凭借熟悉自动补全了她的话,“小捣蛋鬼,只要我不看着你啊……”
顾贝曼那语气词啊得悠长,啊得曼妙,显示出故意使坏的劲。
尹宓面红耳赤地按掉电源,重新抬头看比赛。
短节目才多长,她这一低头再起来,直接错过大半,梅梓萱已经在步伐后半段准备进入联合旋转。
这一段步伐好像有点眼熟……尹宓思索着,上赛季的时候不是这么编排的吧。
她留了个心眼,决定等录播出来后再去看一眼。
刀齿点地,梅梓萱双手握拳环抱在胸前。音乐落下,她用力挥了一下拳,以示对此次表现的满意。
观众们开始鼓掌,走流程等分数。
“梅梓萱,目前暂列短节目第一。”
尹宓点点头,悄然离去。
这些年轻人不仅仅是她的对手,也是未来女单的希望。她不得不说,很让人满意,也让人很有压力。
“这泼天的富贵也是让我们接到了。”她和顾贝曼感慨。
那边看来不是很忙,一直和她聊得有来有回,“是她们自己的努力,还有你的。”
顾贝曼回完消息,又点开第二个对话框,“九月底的票早已提前售罄,如果临时更改可能会引起观众的意见。当然,您需要的话我当然愿意参加会议。”
他们这种有编制的舞团总是要接很多会议和交流工作,一般都是提前安排好人选。今次是本来被安排的那位舞蹈演员实在是太倒霉,出门被闯红灯的非机动车捻了,一到医院照片发现骨头断了。
脚指头虽小,断了之后疼痛能要人命。
人走路都难,别说去这些活动上讲课示范。
还有一个多月活动就要开始了,主办方临时接到换人的需求当然也不高兴。团里就想那我们给他们一个首席好了。
来的人升了级,主办方也算是喜笑颜开。
他们谁都没想过顾贝曼,于是事情就卡在这里了。
舞团的票已经开出去,宣传的卡司里她赫然排在第一。不夸张地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观众都是冲着她来的。
票都卖出去了,临时跟人家说不好意思因为一点意外我们需要更换演出卡司,麻烦你们忍一忍哦。
这合适吗?
观众肯定不干啊。
做哪一行口碑都是第一位,修艺的同时可不能忘记修德。
领导的语气还是一样,“这是促进文化交流的大事,团里选择你也是看中你的能力。小顾啊,你这样年轻优秀的首席正是兴勤奋发的时候,舞蹈界的未来还要你们撑起来啊。”
顾贝曼看到这样的语气就起火。
上一回他们这么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被骗去拍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综艺。还不知道那导演要怎么剪呢,剪出来又有多少风波。
她自己都无所谓,反正最好的距离无非台上与台上,要么台上与台下。观众顶多在台下大骂退钱,又不至于冲上来打她。
尹宓要面对的可是大过年的中国人,一个比一个闲,一个比一个蠢蠢欲动。
她本来就老挨骂了,心态又不稳定。
这遇上大赛前炸一炸,今年这冬奥还得了。
“舞团的未来是观众撑起来的。”幸好是发消息能给顾贝曼留出措辞的时间。她把尖锐的言辞柔和地藏起来,“至少该拿出一份对观众的处理方案吧?”
顾贝曼发誓,这群领导要是再不说人话,她就不打算温和措辞了。
“我会让他们发通知提前告知的。这次不用等报销,团里给你把机票和酒店定好。”对面直接一锤定音。
顾贝曼真是想和他们说我不干了。她现在还能忍住怒火在手机上敲敲打打,而不是直接冲进办公室和他们说“滚”,真是这些年涵养越来越好了。
“我需要为我的观众负责。如果团里不能处理,我不会参加会议。”她将消息发出去,关掉了屏幕。
人人都知道衡量利弊。
但顾贝曼要随心所欲。
她以前是直接作弊,在行动之前就已经从耳朵里听到了结果,所以无所畏惧。
现在没有了BGM开挂,她还是希望自己去坚持一些在别人看来没有用的东西。
她失去的只是一个能力,不该是自己的尊严。
“行吧行吧,年轻人做事就是想什么都要。你和小赵联系吧。”
小赵是团里管商务运营的同事,一般同各地剧院联系的都是他。
顾贝曼从众多的微信好友里把他提溜出来,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对方的对话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有信息发来。
顾贝曼:“有话直说。”
小赵:“首席姐,您真是首席。”
不好说他是在嘲讽还是赞扬,顾贝曼也不在乎。
“总之麻烦你。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及时沟通。”她只在乎工作能不能完成。
对方回了一个“收到”。
顾贝曼算是送了一口气,这才打开领导发来的文件。
一个如同往常一样的交流会议,会同一些当地的高校联动,算是西洋式的高雅艺术进校园。
她往下拖,看见几个站点,里头赫然写了个德国慕尼黑。
顾贝曼一顿,开始飞速计算日期。
这种公务出差的时间一般卡得比较紧凑。流程也会比较繁杂。她能不能挤出来一点时间……
给尹宓一个惊喜?
欧洲都是小国家,即便是从东头走到西头也用不上几小时,而给出的会议地点离落选赛举办地点奥伯斯多夫也很近。
顾贝曼想到什么就开始行动。她迅速查了这两个地点之间的交通,发现坐火车两个多小时,而开车只要一个半小时。
考虑到德铁日益癫狂的准点率,显然是开车更方便。
至于日期,会议结束那两天正好接上落选赛。
她又打开微信敲敲小赵:“机票帮我买延后一点的。”
对方回复:“为啥?”
“倒时差。”顾贝曼大言不惭。
小赵同志看了看紧凑的日程安排与紧巴巴的截止日期,也算是理解这位还在气头上的首席。
因公出差顺便玩两天嘛,大家看破不说破,便头尾都给她拨了一天休息时间。
时间虽然紧张,对顾贝曼来说也足够了。她迅速开始在准备驾照翻译与租车事宜,顺便四处找人脉要落选赛的赠票。
走,我们去偷偷看尹宓的自由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