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唐尧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这么渴望了解一个人。还是一个一直都冷漠疏离，对他没有丝毫想法的哨兵。
可事实是……他陷入得越来越深。
黑发遮住眼眸，唐尧看不清安歌的眼睛，在以为他会被再次拒绝时，安歌淡淡开口道:“闭眼，牵着我。”
肌肤之亲很容易造成联系的建立，因此大多数哨兵都会戴上手套。之前没人可以靠近安歌，他自然也就没戴，但这一次唐尧看到了安歌手上和他发色一样的纯黑手套。
接近皮质的材料紧紧贴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特别是在张开手时显得尤为……勾人。
唐尧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手僵硬地放了上去。
“……脱了再放。”
唐尧:“……好。”
黑色的手套下的手和记忆中一样，白皙而修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哨兵该有的手。毕竟哨兵是力量和杀戮的代名词，这么一双戴个戒指就能拍广告的手，是不可能出现在哨兵身上的。
至少唐尧无法想象这么一双手被鲜血染红的样子。
走神间，那只手已经握住了唐尧的手，有力却略微冰凉，安歌平静冷淡的声音压低了一些，“闭眼。”
唐尧顺从地闭眼，当视野被黑暗代替，其他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在无边的寂静中，唐尧听到了一丝风声。很轻，抚过他的脸庞，消散开来。
他已经进到了哨兵的精神图景，虽然是以失去视觉为前提。
哨兵的手似乎又凉了一些，竟有几分像冰雕一样，冻得唐尧不得不收拢起散开的思绪。
唐尧动了动嘴，小心翼翼呼唤道:“安歌？”
“我带你过去。”清透而平静，与往日的冰冷疏离有些许不同。
唐尧放松身体，任由一个力度，如同风一般将他身体轻柔托起，听从这精神图景的主人意图，带着唐尧往一个方向而去。
安歌垂下一双透着邪佞的带血眸，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乖巧跟着他的向导，冰冷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惬意和贪婪。
是唐尧的话，应该可以填补上那道伤口。
但紧接着另外一道声音从他脑海中响起，“他死了，皇室和军方就会彻底撕破脸，你也要永远失去太子这枚棋子了。”
“他看上去很美味啊，完全可以比得上之前吞噬的几个高等级向导。”
“可他不是还要给你研究药剂吗？”
药剂……
安歌收回视线，围绕着唐尧虎视眈眈的黑色精神丝线也平静地落下，铺成一条前进的道路。
这是个无趣的世界，唐尧的出现给了这片黑暗一丝闪光。他想看到那双清澈而真诚的双眼，因为挫败而露出绝望，直到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一点点地把自己吞噬。
安歌轻柔的牵着唐尧，落到了黑暗深处的一处裂痕旁。
峡谷一般地裂痕横贯在中央，宛若深渊一般狰狞地张开巨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比其他地方都薄的边缘上，黑色水晶一般地碎片一片片落下，化作星星洒落。而每当这个时候，熟悉的刺痛就会席卷安歌的脑海。
这里的疼痛让他记住，世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付出的。
因为恐惧会让那些弱小的人，抓住一切机会去杀了他。
安歌神色冰冷地松开唐尧的手，声音却依旧平稳，“到了。”
一路上的好奇让唐尧下意识就想睁眼，但想到哨兵的要求，唐尧控制住了好奇心。
他往前尝试着走了一步，跪下身摸了摸，“前面……是什么样子的？”
“伤口。”
唐尧的睫毛动了动，这样的回答好模糊啊，“我可以再往前走走吗？”
身边人好像沉默了一下，道:“可以。”
唐尧起身，一步步朝着裂口边缘走去，他不知道黑发哨兵就在他身后冰冷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深渊巨口。
“安歌，我在想我们匹配度足够高，如果用我的精神力来填的话，或许可以缓解一些。”唐尧丝毫没注意到前方的危险，沉浸在思绪中，“或者我抽我的安抚液融进修复型药剂里？这样会不会……哎？”
往前的脚突然踩空，唐尧即将失去平衡的时候，腰间传来熟悉的力度，平静无奈的声音飘进耳朵，“以后走路注意脚下。”
喂！他又不是五感灵敏的哨兵，怎么可能做得到闭着眼睛还不摔跤！
唐尧的想法同步传递给揽着他的安歌，惹得哨兵眼底的红色淡了一些，饶有兴致地道:“我的伤很严重，靠你的精神力……好像不太够。”
“？”
好家伙，安歌竟然敢嫌弃他？！
唐尧受伤了，他的心碎了，他愤怒了，“嗯，所以我可能会吸收一部分你的精神力来转化，你……不介意吧？”
“不会，反正留着也没用。”
唐尧点点头，暴乱的精神力的确留着也没用，反而还是让脑袋有种要炸裂的感觉。
他使用能力的同时，空气中气流速度开始加快，原本还算和煦的风开始变得狂躁，卷起两人的衣角。
只是一瞬间就充盈的感觉，让唐尧有些恍惚。安歌精神力到底有多少啊，这么一会儿他的精神力就满了。
联想到格斗训练室里别人的话语，唐尧心里只有无尽心疼。
从天空跌落，一定很疼吧。
当柔和的向导精神力顺着精神触手输送到裂口处，久违的一阵暖意和舒适感袭卷了安歌的脑海。
可这一切并不是结束，安歌猛得往前一步，深不见底的裂痕因为这柔和的精神力开始慢慢填补，就连薄弱的边缘也从半透明状开始变深。
这是……D级向导可以做到的？
如果直接吞噬唐尧……
哨兵眼底多了一分暗色，伸手靠近了毫无防备的唐尧……
……
唐尧很奇怪，吸收别人的精神力，他总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或者扑面而来的记忆。
可是在安歌这里，他感觉不到一丝一缕的情绪，而记忆也仿佛不存在一般，只有刺骨的冰冷顺着脑海传来。
一个人不可能没有情绪的，可能是安歌不怎么表露情绪吧。
唐尧收拢注意力，可以感觉到伤痕的修复，但是身体的亏空的确让唐尧有点扛不住。他和安歌精神力等级肯定差距够大，如果不是联系，他可能都无法吸收安歌的精神力吧？
哎，这就像一条时刻会干枯的小溪想填满大海，做梦呢！
唐尧一边抱怨，一边加快能力的催动，这次过后他要彻底有几天用不了精神力了。必须趁着这次，多补一点。
可有什么办法能快点收集精神力……咦？
肩膀上落上一个力度，紧接着精神域的空虚开始消失，紧接着的是充盈的感觉。
安歌将手放在唐尧肩上，坐到他身边道:“这样会好些？”
“嗯！”唐尧应了一声，加快了填补的速度，语气也欢快了起来，“安歌，我怎么感觉今天就能填满啊？”
安歌扬起嘴角，贴近唐尧耳旁，“如果今天填满了，我的投资是不是就白费了？”
等，等一下！
唐尧阿巴阿巴了一会儿，精神力输出也有些不稳，“不是啊，你想要什么……啊！咬我干嘛！”
腰上力度一紧，唐尧被定在原地，可耳朵上仿佛还残留着哨兵唇齿留下的温度，让他脸红耳赤，却又不得不集中注意力输出精神力。
“安歌……别这样……”
他集中不了注意力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精神图景里的安歌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是个人都管不住跳动心啊！
唐尧欲哭无泪，但不得不说被哨兵半抱着是挺舒服的。还有源源不断的精神力，给了他足够的安心。
如果在现实里，他应该还能闻到哨兵身上淡淡的百合香吧？
……
此时的格斗训练场内正传来一阵阵抽气声。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向很擅长控制力度的凯瑟，突然对着一名新生哨兵“痛下杀手”，打得人家爬不起来。哨兵的精神体，一只精神奕奕的孔雀，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而那名鼻青脸肿的哨兵还倔得很，就是不认输。
因为凯瑟没用任何杀招，哨兵身上看似严重的伤，其实也没伤筋动骨。于是一旁的教官，也没办法喊停。
于是一场单方面暴揍就这样上演了。
洛克艰难地爬起来，原本匹配上凯瑟的时候，他就想过会被暴揍。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惨啊，他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就像之前和安歌机甲对战的时候一样，被绝对压制。
洛克扬起头，肿起来的脸庞已经让他视线模糊，隐约间看到那银发哨兵揉了揉手腕，走了过来。
阿西……真够丢人啊。
羽儿看了会被吓到吧？
谁知疼痛没有落下，反而是手臂被人扛了起来，银发哨兵清冷的声音响起，“教官，就这样吧。再打下去，可不妙。”
一句话仿佛就是在说，因为洛克不喊停，他也不好停手。
一旁的教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对对对……医疗队！”
洛克躺倒担架上，手套被脱下，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正稳定地给他输送精神力，但隐藏在其中的心疼也顺着匹配传递了过来。
他笑了笑，“我，没事……羽儿，你别哭啊。”
手背上的眼泪晶莹剔透。
送洛克过来的凯瑟压下眼底的恶意，恢复到冰冷的神色，和教官打了个招呼，往休息室而去。
也不知道休息室里的好了没，反正跟凌家有关的人，揍了就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