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问,能借用你们招待所的厨房不?”闻慈神情真诚,保证道:“我自己带东西来,保证不用你们厨房本来的东西,就等你们不忙的时候用一用。”
成爱红帮腔,按着自己的肚子道:“我这来例假痛得要命,实在不能天天吃凉的。”
成爱红的脸还白着呢,服务员一看,眼神顿时带上了怜悯。
这痛经啥滋味儿,谁痛谁知道,她想了想,小声道:“我们这厨房早上七点钟才开始用,晚上六点多基本就用完了,你们要是用的话,可以岔开时间来。”
“好的,谢谢姐姐!”闻慈笑出俩小梨涡,又从兜里摸出两颗糖,“请你吃!”
大功告成,闻慈和成爱红再回来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成爱红有些高兴,又有些苦恼,“我这来市里算是出差,公社给我兑换了粮票,但是这没有户口本,能买到粮食吗?”要是不能,她怎么做饭?
闻慈挠挠头,“没事,你可以把粮票给我,我给你换粮食。”
成爱红顿时眉开眼笑,“你真好!”
这两人一进来这么开心,正看书的白华章抬起头来,猜到了此行结果。
“成功了?”
“对,”成爱红美滋滋道:“闻慈嘴特别甜,一上去先叫‘姐姐’,哎呦,我看服务员脸色一下子都好看了,这招儿我也学学。闻慈,你咋那么讨人喜欢呢?”
闻慈咳了咳,矜持地翘起一点嘴角,“咱们谦虚,要谦虚。”
白华章脸上带出一点笑意,对成爱红道:“你要是买不到市里粮食的话,我可以跟你换。”
成爱红笑得灿烂,道:“闻慈也说可以帮我换粮食呢,我数数啊——公社一共给我发了15斤粮票,细粮只占4斤,得吃半个月。”
因为黑土地多又不停开荒,北省的粮食供应在全国算是多的,连公社每人都有30斤。
但细粮和粗粮大概是3:7的分配比例,没法总吃白面。
闻慈想想自己家里,细粮是够的,但粗粮反而不够。
粗粮票是可以换细粮的,但四五斤粗粮才能换一斤细粮,大家很少有人这么兑换,但闻慈实在吃不惯喇嗓子的粗玉米面和高粱面,她觉得那是给自己的喉咙上刑。
她家只有一小缸粗粮面掩人耳目,也就五六斤的。
白华章道:“闻慈的粮食得周日才能回去拿吧,这几天你们可以先跟我换。”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是周一了,她们得先吃六天呢。
成爱红一想也是,于是数了六斤粮票给白华章,四斤粗粮两斤细粮,家里虽然日子苦,但到底是在北大仓仓,虽然吃不上多少肉,但粗粮也是能填饱肚子的。
闻慈不好不合群,就数了三斤粗粮三斤细粮给白华章。
白华章拿着粮票想了想,“明天就得开始培训了,不知道有没有空,要不现在我回家给你们俩拿吧?”现在虽然已经黑天了,但其实才五点多钟。
闻慈点头,但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这大黑天的,让白华章一个人出门,她可不放心。
成爱红也坚持一起去,听到她们让自己休息,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笑道:“真要有危险,你们俩这小胳膊小腿能打过谁?还得是我!我力气可大了呢。”
四体不勤不爱运动的闻慈:“……”
白华章家不远,她们三个快走十分钟也就到了。
她上了楼,很快下来,成爱红有点疑惑,“你家这么近,怎么不回家吃饭啊?”
白华章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来了207房,发现两个室友意外的顺眼,所以临时决定和她们一起,闻言微微一笑,道:“来回跑多不方便,对了,你们会做饭吗?”
成爱红和闻慈齐齐点头,“会!”
白华章颔首,“那我给你们俩打下手。”
……
早上六点钟,闻慈迷迷糊糊醒来。
这张床不算太小,但三个人一起睡捉襟见肘,闻慈睡在最中间,她一睁眼,觉得自己像是煎饼果子里的生菜,左边成爱红睡得端端正正,白华章小腿都跨她腰上了。
闻慈试图起来,刚一动,身边的两个人就睁开了眼。
头回做饭,三个人不好说谁干谁闲着,于是都爬了起来。
二楼有水房,可以上厕所和洗漱,三人迅速打理好自己,就带着粮食去招待所的厨房,很小,只能给客人供应一些简单的食物,倒是前台的服务员好奇地跟了过来。
她们要一次多做些主食,免得后面麻烦,大半盆昨晚睡前揉的面,此时已经发得蓬松暄软,由力气大的成爱红操作。
她在这边捶打着面团,闻慈对着颜色暗黄的玉米面,一时无从下手——这面可不是金黄细腻的精加工面,而是连着玉米棒一起碾碎的粗面,口感粗糙很多。
她最开始换粗粮时尝了一口,后面再没吃过,完全不知道它该怎么做。
“要不做黄糊涂吧?”成爱红一边吭哧揉面一边提议,“这个省事儿。”
闻慈知道黄糊涂,其实就是玉米面粥,她对这个东西好不好吃保持怀疑,但还是“嗯”了一声,她这边开始操作,白华章转了一圈,最后回房拿了一罐炒咸菜丝儿。
帮不上忙,那她先提供点下粥菜吧。
成爱红蒸了一锅窝窝头,捏得不大,熟得很快。
三个人一人拿了一个窝窝头,还有一大碗黄糊涂,闻慈试探着端碗喝了一口,虽然口感还是粗糙,但也还好,起码谷物的天然香味浓郁,没有加了什么科技。
就着白华章的油炒咸菜丝,这顿饭意外得还不错。
吃完饭刷了碗,把工具各归各位,三人端着一盆窝窝头回到207,也才七点钟。
闻慈盘算道:“好像差点油和盐。”
粮食是麻烦白华章换的,她就道:“这个我出,等中午结束了看看能不能买一点。”
成爱红身上没带油票,她想了想,直接把包里剩下的一堆吃的都搬了出来,“我也不能总占你们便宜,这儿有木耳、松子儿、榛子还有蘑菇酱辣椒酱,我们大家一起吃。”
闻慈看着这些山珍,都是后世几十几百一斤的好东西啊,还是纯天然的。
她眼巴巴问:“等你回去了,我还能跟你换这些吗?”
成爱红一愣,顿时笑了,“成!到时候你想要什么,直接给我写信,我给你邮过来!”
……
七点五十分,三个人一起出门。
大家基本都是提前来的,这会儿进了工农兵报的院子,人都齐了,火画师也到了,等到八点零几分,马馆长才匆匆进来,“哎呦,大家伙儿都来得这么早呢?”
火画师看他一眼,不冷不热道:“到八点了,我们走吧。”
火画师总是严肃地板着脸,马馆长心里不大高兴,但还是笑道:“走走走,大家跟我一起走,没有交通工具,不过我们美术馆也不远,走半小时也就到了。”
四十来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走,马馆长众星捧月似的被围在中间。
反倒火画师,她看着不太好接近,话也少,走在一边只看着路,闻慈跟着两个室友走在人群中间,不前不后的的位置,悄悄问白华章,“你要不要去跟你师傅说说话?”
“不用,”白华章笑笑,低声道:“她不是爱搞这些的人。”
走起路来人没那么冷,等到了美术馆,马馆长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右手指着门口大理石上的竖牌,铿锵道:“这就是我们白岭市美术馆了,几十年的老牌匾,自打建国前就立在这儿了,现在还是在这儿。我来美术馆任馆长这几年啊,那可是跟它走过风风雨雨,这块老伙计,我摸过不知道多少遍呢!”
刨除马馆长有些讨人厌的部分,他讲起话来其实还挺生动有趣的。
马馆长讲起美术馆的历史来,闻慈听得津津有味,余光见到苏林低下头,在一众抬头的人里格外醒目。
她拿胳膊肘碰了下对方,“你怎么了?”
“我没事,”苏林小声说着,看了眼马馆长和那块牌匾,又低下了头,与其说是不想看,倒不如说有点神态恹恹的没兴致,掺着点渴望、失落,总之情绪很复杂。
闻慈想起苏林说自己爷爷是美术协会的,不会和这个美术馆有渊源吧?
不知道几十年前的美术馆是什么样的,总之现在萧条寂寥。
原本灰白色的外墙上刷满深红色的标语,他们跟着马馆长走进大门,往里一看,里面的小楼外墙也是一片红色,像是粉刷过很多次,白灰遮掩下,露出密密麻麻的浅红。
马馆长一边朗声介绍着,一边带头往里走。
“我们美术馆可是有很多优秀作品收藏的,都是符合咱们人民需要的、咱们工人农民阶级的优秀作品,以前那些臭知识分子的什么毒草画作啦,什么反映错误思想的画作啦,早就毁掉了。等大家进去,欣赏到的都是那些好的作品!”
走进小楼内,空旷的格局隐约能窥见旧时风貌,只是大变了很多。
四面墙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画作,有大有小,题材各不相同,但主题趋近,表现的都是新时代新社会的人们,马馆长把大家带到一幅格外大的画前,骄傲地拍了拍玻璃面。
“这是咱们的人民艺术家孙贺孙老先生画的,大家看看,多么漂亮!多么威武!”
这幅画画的是战士,烽火硝烟,钢枪伤疤,每个眼神里都透出坚毅和决然。
大家一看,纷纷叫好,马馆长神色愈发得意,大声道:“大家知道这用的是什么颜料吗?油画!这种东西以前都是外国人用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也能用!还能用得很好!”
墙上的画的确与水彩画明显不同,质感更厚重,更有体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