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们哈哈笑起来,范老师也欣慰地笑了笑。
“我本来还想着,你以后能当英语老师呢,不过电影院也好,是个好工作……”范老师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微暗,“闻慈啊,就算你工作了,以后也不能忘记学习。”
闻慈点头,“我会回来按时考试,拿到毕业证的。”
“不止是毕业证,”范老师摇摇头,“你是个聪明孩子,人大胆,脑子灵,要是正儿八经学下去,肯定会有出息的,现在没这个机会,但你也不要荒废了,以后说不准——”他没说完的话被人一怼后腰锤回去了,范老师闭上嘴,又有些忍不住。
有老师怕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急忙把范老师拉到后面。
她对闻慈忙笑道:“你好好干,以后肯定也会有出息的!”
闻慈乖乖点头,好像没听懂范老师未说完的话,笑道:“我会一直学下去的。”
范老师叹息着点了点头,只好道:“下学期开学,记得来拿课本。”
闻慈回到三班,还有两分钟才上课。
一进去陈小满就拦住了她,“小慈你去哪儿啦!刚才范老师的课你没回来,他还以为你逃课了呢,”她担心地左右看看闻慈,好在没看出什么受伤。
闻慈笑道:“没事,我跟他解释过了。”
陈小满松了口气,把课本递给她,“刚才留了作业,我给你记下来了。”
闻慈笑着道了谢,随手记下作业,写了几笔,就到了下一节数学课。
闻慈在教室里计算粮仓面积的时候,于素红早已经回到了家。
她这两天都向美术馆请了假,原本是打算昨天考试,今天办理手续,的确,她今天中午也办了手续,但不是市第一电影院的手续,而是第二电影院的。
只差一字,但第一电影院是市里的标杆单位,规模大,建筑漂亮,常常能碰到领导,而第二电影院位于工人文化宫附近,建筑朴素宽阔,出入的大多是工人。
在别人眼里,第二电影院也是个好选择,可于素红心里就跟堵着什么似的,不舒坦。
她怎么会输给这两人呢?
两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于素红想不明白,把自己关在房间躺到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都黑了,她才听到房门被敲响,“素红,你睡觉了吗?小白来了,你快出来。”
这声音慈爱温婉,而后像是走远了些,声音变小,透着点热络的殷勤。
“小白你喝茶。”
于素红心中更加烦躁,她爬起来,对着桌上的镜子照了照,映着窗外昏暗的月光,她看到眼前的女人头发凌乱,有几缕黏在脸颊上,眼眶还有点肿红,说不出的狼狈。
于素红冷眼凝视着镜中的人,好半天,才拿出手帕,在杯里蘸了点残水擦脸。
她擦干净脸,把扎头发的蓝手帕解了下来,重新梳理头发,编了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淡蓝色的棉布帕子扎上去,像黑色藤蔓上开出的一朵蓝百合。
于素红推开门,客厅明亮的光猛地照进来,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阿红,”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
于素红循声望过去,看到前几天刚见过的白钰,他坐在于家老旧的布沙发上,身上的棉毛衫是走俏的白蓝二色,织成格子纹,看着体面洁净,有种大多数男性不具备的温柔气质。
他的棉袄衫是新的,裤子是新的,连穿着拖鞋的脚上袜子也是很新的。
于素红不用看,也知道他穿过来的一定是翻毛皮棉鞋,最便宜的一双也要十几块钱。
她胸口里翻涌的不耐淡了些,脸上还是清清冷冷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白钰道:“当然是来看看你。”
他说着,指了指木制茶几上的几样东西,微微一笑,左眼下那颗泪痣看着颇有真情,“听阿姨说你最近眼睛不大舒服,我买了鱼肝油,味道不大好,但对你的身体好。”
于素红扫了眼茶几,鱼肝油、红糖、麦乳精,还有两包中华牌香烟。
白钰来她家从来不会空着手。
于母端着冲好的麦乳精过来,热情道:“快趁热喝,暖暖身子,外面冷吧?”
白钰道谢接过,笑吟吟地,“不冷。”
于母便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出来,她维持着这个笑容两秒钟,回头见于素红不动,轻轻上手推了于素红一把,“你这孩子,傻愣着什么啊,怎么不跟小白说话?”
说完,又对着白钰笑道:“你先跟素红说说话,阿姨去看看你叔叔怎么还不回来?”
于母解下围裙,轻飘飘地走了,门一关,留下一室安静。
于素红看着茶几上那些东西,眉尖轻皱,白钰敏锐地发觉了,他左右看看,露出一幅谨慎的神色,从怀里摸出一块蓝色的手帕来,招招手,“快来,送你的礼物。”
于素红被他的动作取悦到,这才坐在茶几上,离着白钰半米远。
她问:“这是什么?”
“我特意托人从沪市带的手帕,丝绸的,你看好不好看?”白钰展开手里蓝色的一块方帕,柔和的纯水蓝色,在灯光下泛着珠光,滑得要从他的手指间流下去。
于素红被这方绸帕吸引了视线,忍不住问:“沪市的?”
“嗯,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白钰口吻亲昵,说着,坐了过去,解下她原来扎头发的那块手帕,“这块有些褪色了,我就想给你找块新的,找来找去,还是觉得这种才配你。”
说话间,他已将丝绸帕子扎在了于素红辫尾,动作带着故作的生涩。
“我扎得不好,你别嫌弃。”
于素红低头,看着垂在自己胸前的辫子,分不清是辫子更亮还是丝绸更亮,在光下如水一般,心情刚刚缓和,就随着白钰含笑的话语重新坠入底端。
“就当作你考上市第一电影院的贺礼吧。”
于素红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一把扯下丝绸手帕,掷到白钰怀里,“我没考上!”
白钰的脸色比她今天中午还要震惊。
他失声问:“你怎么会没考上!”上辈子于素红分明考上了!
于素红不想回答,她扭过身子想要走,但被白钰一把攥住了手臂,她挣扎了下,对方却特别用力,还在喃喃:“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没考上?”
甩不脱他,于素红皱紧了眉,“没考上就是没考上!”
白钰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谁考上了!”
于素红被他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白钰这副样子……她下意识瑟缩了下,白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激烈,忙松开一点手劲,只是仍然没放开她。
白钰柔声道:“你画画那么好,怎么会考不上呢?我只是担心你。”
于素红抿了抿嘴唇,她居然有点害怕白钰这样子。
她低声道:“市第一电影院招了两个人。”
“嗯,”白钰有些不耐烦,柔声追问:“这两个人是谁?”
“闻慈,苏林。”
说到这个,于素红看着白钰的眼,抿了抿嘴唇,“你不是和闻慈很熟悉吗?怎么不知道她也考了电影院?”上次在百货大楼,见到闻慈,白钰甚至是主动迎上去的。
说到这个,白钰的脸色就很难看,他又想起礼堂那天被闻慈放鸽子的事情。
不过……他垂眸思索,那天她想打听的,是不是就是这件事?
白钰脸色难看。
他不认为闻慈也有重生的机缘,她和上辈子的确迥然不同,不论是性格,还是境遇,但是同一个人,哪怕遭遇不同会变这么多吗?偏激变得平和,内向变得机灵活泼?
他甚至怀疑过对方是借尸还魂,但是打探几次,对方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闻家以前的记忆她都有,说起牺牲的父母会心情低落,怎么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的。
他听过蝴蝶效应这个词,一直觉得,闻慈就是他这个蝴蝶翅膀扇动出来的改变。
白钰重生回来半年,早发现了,这辈子是有一些变数,比如接近宋不骄不太顺利,她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比上辈子还爱工作,可大体上还都是顺遂的。
比如文教局的工作,比如于素红,都按照他的预期收入股掌之中。
但还是这个闻慈,变化最大,简直离谱。
但不得不说,这样脾气坏但又机灵的闻慈,就跟会挠人的野猫似的,甭管性格多差,可是皮毛漂亮,又有趣味,比上辈子有意思多了。
白钰舔了舔嘴唇,他松开抓着于素红的手,她立即就坐远了。
白钰按捺下自己的心思,他凑到于素红身边,她的辫子在刚才的挣扎里散了半截,他帮忙扎好,编了个漂亮的三股辫,又把丝绸帕子扎了上去。
他安抚道:“你别急,说不准事情还有转机呢。”
于素红不信,“今天他们手续恐怕都办好了,还能有什么转机?”
白钰笑了,“你不信是不是?”
他亲昵地捏着于素红的鞭梢儿转了圈,慢悠悠道:“你放心,过不了多久,市第一电影院肯定会空出名额来的,到时候我运作一下,你调过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于素红一愣,眉眼垂下来,“你认真的?”
“当然啦,”白钰笑吟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于素红心想,的确,白钰从来没骗过自己。
她心情好转了些,一直冷凝的面孔也有了点笑意,把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关心了一句,“你身体好了吗?最近还有没有不舒服?”
她知道,前两个月白钰去了好几次军区医院,似乎是胃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