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渺一个头两个大,单是教导规劝这几个不肖子孙,已经够她头疼;温晦之也跟着去……
罢了,权当再教导一个不肖子孙便是。
“温公子莫要妄自菲薄。”赫连渺语气一提,笑吟吟夸他,“温公子颖悟绝伦,若能与他们几人一同作伴,想来是相倚为强之举。”
跟在温晦之身后的黑猫猝不及防出声:“喵呜~喵呜~”
才不是相倚为强~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赫连渺身后,皇帝、端王与嘉长公主面面相觑,谁也不理解为何赫连渺要如此看重一个面首。
端王眼珠子乱瞟,朝皇帝与嘉长公主挤眉弄眼。
二人意会,点了头。
赫连渺瞥一眼黑猫,抽搐嘴角,若无其事问温晦之:“今早可有喂过大米?”
温晦之启唇:“公主放心,已经喂过小墨奴。”
赫连渺皮笑肉不笑:“是大米。”
黑猫扬着脖子:“喵呜~”
“什么大米,什么小墨奴?”端王挤上前,好奇打量踩着傲娇猫步过来的黑猫,“这只黑东西毛还挺亮。”
赫连渺与温晦之倏然将目光移向端王,扎得端王后背发寒。
端王面上一虚,歪头问:“怎、怎么了?”
“它叫大米。”赫连渺纠正。
温晦之紧随其后,温和的声线恍若天边清流,随云微动:“它叫墨奴。”
端王脸皮一紧,瞬间警惕,目光鼠溜溜往赫连渺与温晦之身上丈量。
赫连渺只木着脸,清清冷冷,看似没有攻击力,实则能一言断生死。
温晦之面无表情,一双丹凤眼比皇帝还要压人,周身神秘的气息不似弱者能有,想来是一不知底细的能人。
端王纠结再三,骨碌着眼睛:“这只黑米球真漂亮!老四,你说呢?”
众人:“?”
黑猫炸毛,龇牙咧嘴朝端王奔过去:“喵呜喵呜喵呜~”
众人听不懂,但能察觉——
它骂得挺脏。
端王不拿黑猫的攻击当回事,大喇喇站在原地,见它奔过来,勾着笑蹲下,想要抓住它,摸它的头,好好杀杀它的威风。
只是刚伸出手。
黑猫一爪子拍过来。
端王身子不受控制向后倒去,滑出至少三米。
黑猫矜贵伸出小黑爪,舔舔粉嘟嘟的小肉垫,扬着头,像一个常胜将军,威风凛凛。
皇帝与嘉长公主对视一眼,各自知晓是什么原因,颇为可怜望一眼端王,暗叹摇头。
端王扶着腰,一瘸一拐凑到赫连渺身旁,死性不改,笑眯眯同她说:“小七的面首厉害,面首的黑猫更厉害呢,三哥也想要。”
赫连渺上下打量端王,清眸淬光似的灼亮:“人可以带走,猫不可以。”
端王懵:“?”
他要人做什么?他是男的诶!就算是面首……呸!是侍妾才对!
端王吞一口涎水,指向黑猫:“本王想要那黑东西——”
话音未落,端王再次被拍了出去。
黑猫呲牙:“喵呜!喵呜!喵呜!”
赫连渺蹲下身,抚了两把黑猫的毛发,拎起它的后脖颈,递向温晦之:“温公子好好教它改改脾气。”
温晦之接过黑猫,幽怨盯着赫连渺:“公主想将温某送给端王?”
“你去端王府做门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赫连渺施施然解释,“你学识渊博,能教导端王、修炼他的脾性,对他极有益。”
“端王乃公主兄长,何须公主操心?”温晦之凤目认真,语气笃定,“温某自觉学识尚可,这两日便撰写一本册子,专为端王提高学识脾性所修,只需侍从督促三月,如此一来,温某无须前往端王府,公主也无须为端王操心。”
赫连渺试探性问他:“你不想去端王府?”
温晦之垂眸声低:“公主想送温某离开公主府?可是担心温某污了您的名声?”
赫连渺:“?”
温晦之越发声低,一张绝色脸庞委屈得令人心疼:“温某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赫连渺皱眉,清丽脸蛋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你不要误会,过几日公主府会极危险,你去端王府住,清净也安全。”
温晦之垂落的浓密睫毛正好遮住眼底飞闪而过的晦暗光芒。
如纯白飞鸟扑向火势浩瀚、吞天噬地的火焰山。
坚定、忠诚、缱绻着奔赴一场注定灰飞烟灭的盛大。
他缓缓抬起头颅,哪怕是看惯了他绝色容颜,但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也足以让令人新鲜、动容。
食色性也。
赫连渺眼睫颤动,在温晦之身上挑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温公子考虑一下,去端王府是双赢之举。”赫连渺又劝。
“温某愿与公主共进退。”
“既然如此,此事便作罢。”赫连渺不是个好强求他人的主儿,“青月,去备车吧。”
青月行礼,领人退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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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郊有景有人,最值得逛。
几辆低调朴素的马车辘辘驶向南郊的见月湖。
端王挑起车帘,极为不满指向旁边镶嵌金银珠玉的华丽马车:“竟敢比本王的马车还要好!皇兄就该抄了他们的家!”
皇帝瞪端王一眼,对他的玩笑话不做理会。
赫连渺余光瞥一眼华丽的马车,意味深长道:“再过一段时日。”
端王:“?”
皇帝:“?”
嘉长公主:“?”
温晦之语调平静:“可是公主今日繁忙,无暇顾及?想来也是,国库不丰,抄几家便能抵一二年税收。”
端王满脸惊奇:“可以这样?”
赫连渺眸色稍深:“历朝历代,皇帝装瞎养肥的贪官,最终下场都是抄家充国库。”
“……贪官?”端王表情复杂,“那叫皇帝宫外的钱袋子吧?”
赫连渺目光公平扫向皇帝与嘉长公主,见二人一脸受教模样,大方又坦荡继续:“为帝者,皆如此。”
“真不是东西!”
端王幽幽然出声。
众人:“……”
下了马车,一行人往见月湖边靠近,两侧走卒小摊满满盈盈。
小贩叫卖的有:软羊诸色包子、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药不瓜、杏片、梅子姜、香糖果子……
“小姐,瞧瞧我们的簪子吧!全京城只此一份儿呢!”
“小姐公子瞅瞅我们家的丝帕,全大虞独此一份,买回去保您有面儿!”
“公子看看扇子吧!”
嘉长公主不屑白目:“尽是些廉价东西!胡说八道的有面儿。”
赫连渺提醒:“言语注意些,莫扰了旁人营生。”
嘉长公主“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凑在赫连渺身旁,但也没再开口。
端王疑惑:“北郊那边都是西北难民,南郊这边怎么不见一个难民?竟跟京城似的繁华。”
赫连渺看向温晦之:“温公子可知道?”
“略知一二。”温晦之凤眸微眯,“南郊土地兼并严重,据说有万亩尽归徐相所有,加之南郊有见月湖,徐相便派人经营此处,供世家子弟、官宦子弟、富家子弟取乐。”
“见月湖别称柳梢头,取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说得便是娼妓与走卒生意盛行。”
端王将胳膊挂在温晦之肩膀,笑吟吟拍拍他的胸脯:“温公子倒是了解,称一句‘百晓生’也不为过!本王佩服!佩服!”
温晦之谦逊:“您过誉。”
端王看温晦之哪里都不对劲,总觉得他一个面首不该如此博识,二人你来我往试探着。
赫连渺问起皇帝:“让你去崔家取书之事,办得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消息?”
皇帝脸臊:“崔家将陈真打了出来。”
“……”
赫连渺恨铁不成钢。
“罢了,过两日我亲自去。崔家还能打我不成?”
一行人说着话,便逛到了见月湖前。
妖娆红衣的女人婀娜拦在端王身前:“公子~可是来寻欢?”
端王搂过红衣女人,浑然天成风流模样:“姑娘妩媚风情,本公子寻欢作甚,本公子定是来寻姑娘。”
红衣女人轻捶端王胸口,扭着腰娇嗔:“公子取笑奴家。”
“非也。”端王搂着女人的腰,往前走几步,指着见月湖,“本公子本是为这潭湖水而来,可见了姑娘,本公子才知美景外是美人,其他美人俗不可耐,姑娘却比湖更扯得人心摇曳。”
“前边是奴家的湖船,公子可要上船小酌一杯?”
“自然!”端王感慨,“美人美景美酒,若得一次,人生再短,也不枉然!快哉!”
众人眼睁睁看着端王搂着美人愈走愈远:“???”
“三弟他……是不是忘了什么?”皇帝木着脸。
嘉长公主冷嗤:“满脑袋都是□□那点事!呸!”
赫连渺郑重点头:“罢了,活着就好。”
众人:“?”
“卖身葬父嘞!卖身葬父!都来瞧一瞧诶——”
众人被偏稚嫩的少年音吸引,循着声音找到前方,挤进公子哥、富少爷、小摊贩们围拢的圈内,见到空地上跪着的一对少年人。
一男一女,约莫十五六岁,模样还很稚嫩,白丧服泛黄也不合身,打着补丁,像是老一辈留下来的老物件,至少有几十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