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顾风的校服微微扬起，他像一株细长的幼苗，瘦削单薄，不知哪里来的力量。

下一节又是数学课，顾风拿出刚发下来的试卷，把笔规整的摆好。沈云帆的视线似乎化作了实形，一刀一刀割在他身上。终于，在上课铃响起的同时，顾风听到他问：“你是不是很看不起体育生？”

顾风有些诧异，“就因为我没有把试卷给你抄？”

“你一来就对我冷着脸，像是我欠了你五百万一样。赵老师把参加校运会的选拔名额给你，你还一副很嫌弃的样子。”沈云帆数着他的罪状。

“我没有对你甩脸色。”顾风打开试卷，按动圆珠笔，在数学老师进门前说出了那句，“我爸妈离婚了，我心情不好。”

旁边某个一点就着的人熄了火，沈云帆知道顾风上课的时候是不会说话的，再去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更何况，父母离异确实是不小的事情，情绪不佳也是很合理的。

数学课照旧冗长，数字和字母在眼前纷飞，沈云帆开始打瞌睡，余光瞥见顾风认真的模样。这人好像永远不会累不会困，像个冷血的做题机器，无趣至极。

这么想着，沈云帆撕下一截卷子，在上面写上“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做同桌，只要你答应跟我比一次长跑，我就去跟老王说换同桌怎么样？”

人机同桌淡淡地扫了一眼这行字，出乎意料地给了沈云帆回应。他点头了，沈云帆却突然有些不高兴。他在学校也是很受欢迎的风云人物，怎么顾风就这么不想跟他坐一起？

“咔，辛苦了辛苦了。”

刘毅照旧是先对着林祁一通笑，再转过头来看陆泊舟，“今天拍摄也很顺利，两位饮食上还要继续注意啊，后面还有露腹肌的戏呢。”

“青春校园剧，露这么多腹肌？”陆泊舟脸上又有些发红。

刘毅只是笑笑，“观众喜欢，而且你们身材都好，现成的，不用白不用嘛。”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大多关于家庭，两个主演分开，陆泊舟虽然没什么戏份，也坚持每天到片场去。

一大早，赵宏困得不行，揉着眼睛抱怨，“哥，昨天你是夜戏，今天不补觉还跑去剧组干嘛啊，林祁的剧本你不是已经看过了？”

“学习，要了解对手演员，才能把剧拍好。”陆泊舟没理会赵宏的叫苦连天，“你昨天又熬夜打游戏了吧，早就告诉你别总熬夜。”

冯涛也替陆泊舟说话，“也就泊舟脾气好，遇到其他艺人让你凌晨起来那也得起啊。”

赵宏自知理亏，默默闭上了嘴巴和眼睛。

虽然当初是为了谋生选择演艺道路，但陆泊舟对于表演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兴趣。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常常带着他去看戏，在锣鼓喧天里他接受了最古老的表演熏陶。

后来，接触直播，成为群演，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虽然坎坷却也算得上幸运了。多少人梦想进入这个圈子，最终却还是向现实妥协。

几个电影学院、戏剧学院，那么多科班出身的人，又有多少可以真正扎根。

陆泊舟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幸运了，他要珍惜这份幸运。在锐星的时候，他没有接戏的选择权，也没有真正专业的老师，比起沉下心来磨炼演技，更多时候是挣扎在复杂的人际关系里。

等出了锐星，又沦落到无戏可拍的地步。好像出道这些年，从没有真正静下来感觉一部影视是怎样诞生的。

剧组的工作时间不稳定，季节天气光线场地，每一个因素都可能影响到工作人员的安排。即便现在天还蒙蒙亮，现场却早已忙碌了起来。

陆泊舟默默找了个角落，有眼熟的工作人员路过，惊讶地问，“陆老师，今天上午你没有通告啊？”

“来学习。”陆泊舟挂着淡淡的笑，远远看见林祁已经化好妆出来了。

简单的校服，刻意往忧郁方向装扮的眉眼，带着一种咖啡焦香的苦味。说起来这个角色跟林祁现实中也是截然不同的，林祁应该是个很幸福的人，而顾风则是网上常说的，原生家庭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的人。

陆泊舟不得不佩服林祁的信念感，他从昏暗的小巷里走出来，就好像从来就生活在那里，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天渐渐亮了，周围聚集起来的粉丝越来越多。有镜头照向陆泊舟，赵宏下意识地想往前挡一挡，陆泊舟却拦住了他，朝着对面阳台上的女孩们招了招手。

“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陆泊舟没化妆，戴着黑色口罩，“你买点水请她们喝吧。”

赵宏一脸不情愿，“陆哥，好像那只是顺带拍拍你的，林祁现在在棚子里她们拍不着，至于这么做烂好人吗？”

“今天气温三十度，在太阳底下站那么久，你受得了？”陆泊舟缩在阴影里，对面则是大片大片的热烈阳光。

“买常温的，别买冰的。”

给赵宏转了钱，他才起身离开，进了拍摄的室内。

陆泊舟一露脸，季全就很谨慎地看过去。现场乱哄哄的，正布置着道具，林祁正看着剧本。

“他也没戏，天天跑过来干嘛。”季全语气不大友善，生怕陆泊舟蹭了林祁的热度。

陆泊舟跟几个工作人员打了招呼，照旧是在不起眼的角落坐着，几个小演员正玩着什么跳格子之类的游戏，见到陆泊舟就围了过去。

“导演，小狗找来了。”

道具抱着一只浑身灰扑扑的小狗，刘毅仔细看了看，点了头，“挺像的，谁养过狗这两天先带着吧。”

“太脏了，起码先洗个澡吧。”助理皱起眉头。

道具立刻阻止，“不能洗，洗了就不像了，流浪狗就是这样的。”

刘毅也认同，“要不先关笼子里放着，喂点狗粮和水。”

那只狗很明显的瘸了一条腿，先天残疾，叫声也很微弱。原本拉着陆泊舟的小演员们被小狗吸引，叽叽喳喳的在旁边吵着。小狗更加畏缩，钻进笼子深处，发出呜咽。

助理犹豫着，“这狗看着太瘦了，不会养不活吧？”

陆泊舟终于忍不住过去，“我养吧，我之前养过狗。”

季全脸立马黑了，“你要在酒店养流浪狗?它身上这么脏又不能洗澡，绝对不行。”

林祁的洁癖可不是开玩笑的，作为助理他坚决杜绝一切病毒细菌传染源进入林祁的房间。

刘毅身边的助理提议：“要不先给它洗个澡，拍摄前再弄脏?”

陆泊舟摇头，“它太小了，也很虚弱，不能洗澡。”

先天残疾的小狗抢不到足够的食物，瘦骨嶙峋，剧组又太过吵闹，陌生的环境让它很害怕。

陆泊舟的眼神一直在小狗身上，以至于没有看到林祁投来的视线。

“后面的拍摄不能没有狗，找一只瘸腿的也不容易，道具组有没有会养狗的？”刘毅也为难，小动物是最麻烦的，弄不好就被挂到网上说剧组虐待动物。

“这么小的我们真没养过。”

正常养狗都是选择断奶后健康活泼的小狗，这种病恹恹又瘸腿的，谁会选择呢？

陆泊舟看向林祁，“我不会把它放到公共区域的。”

“那也不行，细菌在空气里就会传染的。”季全毫不让步。

陆泊舟眼神黯淡下来，小狗可怜地蹭着他的掌心，黑色的瞳孔里满是恐惧。

“泊舟，这样吧，你把它放到助理房间。”刘毅看得出来陆泊舟此时同情心已经泛滥。

陆泊舟有些犹豫，季全勉强算同意这个建议，刚想点头，突然听到林祁开口，“不用，就放我们房间。”

“后面的拍摄本来就需要和小狗建立感情。”林祁像是根本不在乎这团灰色毛球会进入他的私人空间。

“林祁真是敬业啊！”刘毅眉开眼笑，“那行，泊舟就麻烦你照顾了，所有花费剧组报销。”

陆泊舟低下头摸摸小狗的头，眼神温柔。赵宏心里却是不大乐意，“拍个戏还帮剧组养狗，我们这好人真是做大发了。”

书里小狗名字叫灰灰，陆泊舟也就管怀里这只叫灰灰。

“免洗手套，羊奶粉，狗窝，现在去买吧。”陆泊舟坐进车里，对赵宏说再见。

“不是哥，你带着狗坐车让我走路回去啊？”

赵宏还没来得及再说半个字，汽车就已经发动了，扬长而去。

“这狗也可怜。”冯涛也起了恻隐之心，“我们带回去也是做了件好事，工作室反正有地方养。”

陆泊舟摸摸小狗的头，轻声应了。

剧组对面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见陆泊舟的车开走了，有人奇怪，“这几天陆泊舟不都是场场戏都在，今天这么早走了？”

“他本来就没通告。”

“那他来干嘛，就看林祁演啊？”

“刚刚好像看到他助理拎了个笼子，里面有只狗。”

“是灰灰吧！书里的那只小狗。”

“陆泊舟把狗带回去了？不应该是剧组养吗？”

“他好像挺喜欢狗，古早微博里写过小时候养的狗。”

“管他呢，别老在林祁面前晃就行了。”

最后一个女孩有些咬牙切齿，“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