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旬勉下颌绷得很紧,陆白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难看的表情。至于他肩上挣扎着的酒鬼,一定是和他有着特殊关系的人吧,总不可能是自己这样,被无视个彻底的边缘人物。
陷入自己沉思中的陆白没有发现,霍旬勉身边的那个人手里握着一瓶啤酒,挣脱了霍旬勉的手臂,正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
霍旬勉简直全身都在冒着黑气一般跟在男人身后:“关世泽,你给我注意分寸…”
叫关世泽的男人没有丝毫停顿,踉跄着扑到舞台上,一把抓住了立麦,将深思中的陆白惊醒。
只见关世泽抬起右手,好像想继续喝手里那瓶啤酒,但是因为意识已经模糊,右手直接举起。
酒液从瓶口流出,哗啦啦没有一点浪费,将陆白从头发到上衣,浇了个透。
陆白的白色短袖本来就是修身的,现在更是完全黏在皮肤上,隐约可以看到胸膛到小腹的形状。头发也湿了,软软地贴在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关世泽,又茫然地对准了霍旬勉。
霍旬勉站在旁边,冷冷看着陆白那副样子,喉结微微滚动。
抖了抖瓶子,似乎意识到没有酒了,关世泽将啤酒瓶随手一摔,看也不看霍旬勉一眼,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只剩下陆白和霍旬勉怔怔对视着。陆白身处白色灯光之下,而霍旬勉大半边身子全部隐于黑暗之中。陆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清楚地意识到,霍旬勉在黑暗中审视着
他。
半晌,霍旬勉摸出了手机:“抱歉,加个微信,我把洗衣费转给你。”
陆白默不作声地打开手机,听到滴的一声。同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开始播放好运来。
霍旬勉转头就走,脚步急促,还没推开酒吧大门,已经有几名保镖装扮的人物从外将门打开,看到霍旬勉才收回了手,陆白听到外面的对讲机里隐约传来“少爷出来了”。
李鹏这才反应过来,嘴里一边彪着国粹一边扑到陆白身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问陆白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直到对上陆白满面的笑容。李鹏嫌弃:“我知道你看到天仙很激动,但是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臭吗,快回宿舍洗澡换衣服吧我求求了。”
陆白恍然:“对,先回宿舍。”
李鹏:“我送你。”
两人回到宿舍,陆白把衣服脱下来,突然发现出门前随手抓的白色短袖,居然是妈妈给他做的“幸运战袍”。
“呜呜呜真的是我亲妈啊妈妈我好爱你…”
待到洗过澡,跟李鹏一起骂过那个莫名其妙往别人身上倒酒的关世泽之后,陆白爬上床,颤抖着手指打开了微信。
纯黑色的头像,微信名就是霍旬勉。对方唯一给他发的一条消息是500元的转账。
想了想自己那件原价99,只是因为妈妈亲手刺绣才显得有些特殊的战袍,陆白再一次感叹,母爱的力量有多么伟大。
手抖了又抖,陆白收下了转账。然后点开霍旬勉的头像,想看看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一片空白,也是意料之中。
陆白盯着那个纯黑色的头像,他想,霍旬勉真的好像一个假人,完美精致的不像话,但是也无懈可击到没有一丝弱点。他似乎从来没有见霍旬勉笑过。
从那天开始,陆白沉迷手机不可自拔。他每天都会控制不住地打开霍旬勉的微信,盯着纯黑色的头像发呆,再戳到朋友圈里看着一片空白发呆。很多人都能看到早上,陆白在食堂一边吃早饭一边盯着一片黑色走神。
直到某天早上七点半,再一次控制不住戳开霍旬勉的朋友圈时,他居然看到了一张照片。
陆白揉了揉眼睛,反复看了看是霍旬勉的朋友圈没错。
唯一的一条朋友圈是三分钟前新鲜出炉的。只有一张照片,是M国顶级学府M大大门的照片。
陆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霍旬勉已经出国了。
虽然如此,陆白却控制不住地感到幸福,因为霍旬勉的行程一向是高级机密,网络上根本查不到。现在最起码,陆白有了一个隐秘的渠道,可以去偷窥霍旬勉的生活,知道他在哪里,猜测他可能在做什么。
陆白通过那张照片,查到了M大附近的街景,查到了M大教学楼,住宿楼,图书馆,体育馆…他不知道霍旬勉会住在哪栋宿舍楼,甚至他有可能不住校,但是无所谓,陆白只要能看到这些建筑,想象着霍旬勉在这里生活,就已经感觉到隐秘的兴奋。
也许这就是走火入魔吧,陆白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没想到一旦动了心,这凶猛的情感居然会这么灼热,让陆白做出了许多他从前绝对不会做,也想象不出来自己会做的事。
本来以为他是天上的月,自己是地下的土,自己连接触他的可能都没有。但是现在,因为偶然加到的微信,居然让陆白成为一棵小草,可以远远地感受些许月光了。
可惜陆白不明白,有些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是可以消化的,但是一旦沾染上那好像温柔的月光,就会忘记月亮的本性有多么寒凉。
从加上霍旬勉的微信后一年,陆白再没敢发过一条朋友圈,生怕让霍旬勉想起来通讯录里还有自己这样一个意外。午夜梦回,陆白偶尔也会非常冲动地想给霍旬勉发一条信息,问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但是随即自己都会嗤笑自己,陆白,你根本没有给他发消息的勇气,你也没有一点点资格去探听他的行踪。最大的可能是,在陆白发消息过去的一瞬间,霍旬勉会发现他的存在,随即直接删除吧。
活了这么多年,陆白从来没觉得自己自卑过,但是在霍旬勉面前,陆白永远自卑,永远没有信心。
大二那一年,陆白靠着在朋友圈偷窥霍旬勉的生活,活的有滋有味。霍旬勉大概一个月会发一张不带文字的照片,有时是教室,有时是一片森林,还有海上夜景,城市的清晨。每一张照片陆白都有下载,然后珍惜地看了又看,搜索街景,猜测霍旬勉的位置和活动。他觉得霍旬勉大概喜欢空旷和独处,因为那些照片里没有一个人,只有自然或人为的景色。他大概很自律吧,每次发朋友圈都是那边晚上六七点的样子,也许一整天下来,只有那点晚餐时间可以用来整理和分享自己生活的一角?
陆白大二有在好好上课学习,他现在的生活很简单,学习,写歌,唱歌,尝试着在音抖新号上发视频。最重要的还是,偷窥霍旬勉的生活。
他给他的音抖新号换了个纯白色的头像,昵称也是白色。这样大概也算情侣头像?陆白看看自己的白色头像,又看看霍旬勉的黑色头像,一边觉得自己好像个大傻瓜,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微笑。
通过霍旬勉的朋友圈,他还知道了,霍旬勉在M国自己创建了公司,网上查到的信息看来,这家公司似乎是独立于霍氏集团之外,完全处于霍旬勉掌控中的公司。陆白不禁为霍旬勉的魄力和勇气感到骄傲。
陆白看到了霍旬勉办公室的照片,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透过,外面隐约可见高楼林立,但是这里是最高的。
变化突如其来。
某天陆白照常来到食堂吃早饭,习惯性地点开那个黑色的头像,打开他的朋友圈。
一条直线,好像无情的一道闪电劈在陆白身上。陆白心跳开始逐渐加速,但是他告诉自己,先稳住,不要慌。
退出,再重新进去,还是一条直线。
霍旬勉把陆白删了。
知道可能会有这天,但是这天真的来临,陆白却觉得心如刀绞。
陆白征楞着,脑海中全是混乱不堪的思绪。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点点期盼都不给呢。
那时想要的天鹅绒盒子,陆白没有得到。现在陆白只是想在霍旬勉的通讯录里当一个幽灵,也被拒绝了。
霍旬勉,你就真的这么高贵,这么独裁吗?那么多人喜欢你,为你疯狂。你有钱有势,就不能为我这个幽灵和野草一样的小人物,留一点点赖以生存的氧气吗。
为什么,已经拥有的这么少了,已经这么不敢贪心了,为什么还要从我手中夺走唯一的支柱。
那天陆白逃了早八,回到宿舍。宿舍空无一人,陆白脱光了衣服,拿着属于自己的十八校联赛纪念品盒子,冲进了浴室。
花洒开到最大,陆白在凉水下浑身颤抖,不断地回忆着他和霍旬勉仅有的几次见面。霍旬勉的眼睛里明明曾经也是盛放过陆白的,哪怕只有一秒。曾经的霍旬勉作为评委,明明有叫过陆白这个名字啊。曾经的霍旬勉作为对手,明明有二十分钟眼里只有陆白啊。曾经的霍旬勉在黑暗中凝视过陆白,陆白知道的,明明有过啊。
陆白想,为什么,为什么陆白的身影就是不能留在霍旬勉的眼睛里。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哪怕一点都不喜欢辩论,但是为了出现在霍旬勉眼中,他那么废寝忘食地学习,想让自己身上也散发出光芒,为什么霍旬勉就是不能多看一看他呢?
光芒…陆白怔怔想着,也是,自己的那点光芒,在霍旬勉面前,恐怕比萤火虫还要微弱。
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如果是一年前,陆白还有自信,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这段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可是这一年里,看着霍旬勉的朋友圈,十几张照片,想象着他的生活,他接触的人。想象着自己和他作为同学,或者到他公司打工作为下属也好,总之幻想了无数个和霍旬勉的故事版本。
想象中,霍旬勉会对陆白微笑,会说,你很优秀,会说,你今天做的不错,会说,陆白,我爱你。
陆白的眼泪和冷水混在一起,呜咽声在浴室回荡。
那天在花洒下,陆白哭成了一个傻B,只是左手始终握着天鹅绒盒子抵在墙上。拳头攥的发青,盒子始终干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