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殊搂在程征的腰,安安静静的坐在后座,车子一路疾驰,她就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不像往常那样欢呼。
程征将车子停在路面,把水递给顾殊,自己也跳上去坐下来。
天空暗淡,看不到任何星星,城市的天空似乎很少看到星星,顾殊玩弄着手里的汽水,对程征说:“程征,你说我以后若是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不是顾家的二小姐,没有钱,没有亲人,怎么办呢?”
她是笑着说的,可程征能看出来她的悲伤,又想起多年前的晚上,那个孤独的倔强的女孩子,他搂住她肩膀,把她拉进怀里,指着天上的星星:“顾殊,我从小没爸妈,小时候别人欺负我,骂我没人要,没教养,就是你能想到的所有难听的话,我一开始是哭着回家找奶奶,问我奶,我是不是真的没人要。
我奶说,谁说的,你有人要,奶奶要你,可我还是哭,就问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奶骗我说我爸妈在星星上面工作,说你晚上只要抬头看到星星在闪,那就是你爸妈通过望远镜在看你”
“啊,这你都信?”顾殊要抬头,不可置信的问,再次被程征压下脑袋,“你听我继续说嘛”。
“那时小嘛,就行了,可是长着长着懂事了,还有就是把这事告诉小伙伴,被嘲笑了,就知道奶奶在骗我,可是之后我没哭,反而高兴起来了,我那时候就懂了我虽然没有爸爸妈妈,可是奶奶爱我,有她就够了”。
“就这样?”顾殊挣开他手臂,也没觉得又多年安慰人。
“是啊”,程征也急了,“我是想告诉你,不要害怕,不要想那些遥远的看不见的东西、人,珍惜眼前的,你就算不是顾二小姐,没有钱,还有我,还有老张,还有今日醉,我们陪着你,放心,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
顾殊噗嗤笑出声来,这是她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次,心里暖暖的,站起身,伸开手臂,大口的呼吸:“程征,谢谢你,幸亏有你们这些朋友。”
这是顾殊的心里话。
程征揉着她的短发:“知道我们在就好”,她头发忽然变短,说实在的他有些不适应,揪着一撮:“怎么想起来剪头发?”
顾殊闷声笑:“电视上的女强人不是都是短发,我就觉得这样子有点气势。”
顾殊是遮掩打算的,可是她一双大眼睛,剪了短发,却有中学生既视感,程征大笑,反问她剪了头发拍戏的事怎么办?
一说起这事,顾殊摊手:“只能带假发了”。
因为剪短头发,之前定好的妆容只能带假发,导演很不满意,正中顾殊意思,问那能不能解约,经纪人第一个挡在前面,说她胡说,硬是让顾殊当场带假发,勉强撑过去。
好在她是女三,戏份集中拍摄,不久就能杀青。
……
顾殊很快就在观澜酒店面对了更大的难题,员工集体请辞。
人事部送来厚厚一塔子的辞职信时,真的把顾殊吓了一跳,王经理念着名字,从职位来看,已经够一半员工了,她才刚到任,任何举措还没开展,一半的员工就要辞职。
顾殊咽了下口水,尽量保持镇定:“是因为什么事吗?我们可以商量”,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合适,像是劝架。
王经理一脸尴尬:“顾小姐,大家也都知道了公司打算转卖酒店的事吧,各自身上有房贷车贷,要养家糊口,工资不敢断,与其等着被辞退,不如……”
剩下的话不用说,顾殊已经明白,员工们并不相信她有挽救酒店的能力,顾殊垂头丧气的回顾氏总部,偏偏在电梯口遇到了江廷佑。
那人看好戏的瞅着她,大概是听说了她在观澜酒店的遭遇,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顾殊瞬间挺直脊背:“江总好啊,真是大忙人,又是江氏又是顾氏的,可要小心身体,你这类心思重的人,最容易招小鬼上身。”
她是想要好好嘲讽他一顿,以发泄不满,可江廷佑听完,姿态闲适的笑笑:“谢谢顾二小姐关心,江某的睡眠质量好得很,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瞧,黑眼圈重的啊。”
黑眼圈?顾殊连忙掏出化妆镜,确实,镜子中的人面容沮丧,双眼无神,眼下青了一片,因为压力大,这三天她没怎么睡好。
顾殊合上镜子:“江廷佑,你恶毒,我诅咒你!”
江廷佑抿嘴笑,指了指她身后,顾殊回头,父亲顾启正板着脸站在三米远处,顾殊瞬间偃旗息鼓,瞪某人一眼,垂头问候:“爸爸”。
顾启正冷冷的嗯了声:“净添乱”,在他看来观澜酒店专卖的事已经敲定,是顾殊没事找事,大包大揽后又搞不定,顾殊沉默不语,顾启正越过他,对江廷佑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上了电梯。
顾殊在顾氏大楼转了一圈,人事部、经营部的领导对她客气有加,可是问到观澜酒店事由,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一趟毫无收获。
“今日醉”的装修工作已经开展,程征白天盯工,老张也过来帮忙,看时间快到下班时间,给老张打了声招呼,去酒店接顾殊。
他知道她最近压力大,吃饭也没胃口,就买了御香阁的砂锅粥和她爱吃的小笼包,到了酒店楼下给顾殊打电话,好半天才听她接起,顾殊闷声道她要加班。
程征一顿,很难把玩的肆意潇洒的顾二小姐跟加班族联系在一起,他扶额笑:“值得鼓励,可再怎么忙,也得吃饭,我给你送上来”。
于是挺好摩托车,提着食物上楼,等电梯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先生,我们酒店不允许外卖上楼”,清亮严肃的女声传来。
程征回头:“美女,你从哪儿看我是外卖员?”
两人四目相对,具是一愣,苏靖不可思议的看着程征:“程征哥哥?”
“小靖?”
哈,真的是没想到,故人相逢,程征看着眼前亭亭玉立一身职业装的苏靖,也是惊讶:“小丫头,长这么大了,你在这里工作?”
苏靖却显得有些拘谨羞涩,手里的对讲机被攥的紧紧的,她点点头,无措的四周张望:“你呢?怎么来这里?”
“送外卖呀”,程征举起手里的食盒,顺着她的话开玩笑。
苏靖慎怪的瞪他:“又开玩笑”,问他到底给谁送饭。
程征买了个关子,想到顾殊正为酒店经营的事焦头烂额,正好苏靖又在这里工作,这不是正好:“我这个朋友你一定认识,待会有事让你帮忙。”
苏靖对他暗恋了多年,对他的请求自然是一口答应。
顾殊等了好半天不见程征进来,以为他走错地方了,按了电梯下楼,电梯门打开就看见程征和酒店工作人员聊的正欢,程征你行啊,顾殊笑。
“喂,帅哥,先把饭给我”,她招手。
程征却是拉过苏靖:“顾殊,给你介绍,这是苏靖,我小时候的邻居,可是学霸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顾殊淡淡的点点头,埋头在食盒里取小笼包,而苏靖的视线在程征与顾殊两人身上游走,已经明白顾殊就是程奶奶口中的那个富家女,程征这些年的心思都在这个女人身上,因为她跟人打架,因为她坐牢。
自然心中很是不舒服。
“顾殊,你不是想要了解酒店的情况吗?正好,小靖在这里工作了五年,都当经理了,你可以问她”。
顾殊这才在从小笼包里抬头:“你是客房部的?正好,我有事要了解。”
苏靖却是冷着脸,忍着怒气:“抱歉,我不清楚”,语调及其冷,把一旁的程征都惊到了,“这是怎么了?”
“你走吧,程征哥,我还要上班,顾小姐,酒店的后厨24小时供应餐饮,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那是一板一眼的姿态,疏离冷漠,程征上前拉着她:“好好的怎么这幅态度?顾殊惹你了。”
顾殊也是一脸茫然,她自问没有掰过老板架子,程征让她先上楼吃饭,自己把苏靖拉到一旁:“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大?”
苏靖也是有话直说:“就是她是吧,程征哥哥,让你打架坐牢的女人?”
程征正色:“不要乱说”。
“呵,真的是”。
“小靖,她是实心想要管理好酒店,你帮帮她。”
“凭什么?”他愈发维护那个女人,苏靖的火气越大。
“你这丫头,怎么一点没有小时候好说话了,让你帮人,还要理由了”,程征还是当她是邻居小妹妹,哄小孩的语气。
苏靖打开他捏在脸颊上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了,程征哥,我问你为什么那些年我给你打电话,你总不接?”
程征被问的打不出来,尬笑着:“有时候没注意到”。
“次次都注意不到吗?”
程征已经在找烟掩饰。
经过今天这一遭,苏靖想起来了,她与顾殊早在七年前就见过面。
那时候苏靖家忽然搬家,她给程征打电话,总是无人接听,趁着放暑假的日子偷偷跑回之前的老小区,刚进院子,就在程征家二楼的阳台上看到了顾殊。
院子里有棵桂花树,长了有百年,树枝满开伸展,在二楼的阳台上就能轻易够得到。
顾殊在桂花树旁,垫着脚尖跳舞,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留着乌黑的长发,骄阳映衬她白皙的皮肤像是透明一般,黑压压古老的旧楼房,与她的美丽如此不相称。
苏靖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那时的她刚经历高考的挣扎,扎着粗马尾,普通学生装扮。
一个在二楼阳台,一个在楼下。
苏靖仰头问她:“你是谁?为什么在程征哥哥家。”
顾殊停下舞步,垂眼看她一眼,然后别过头,不理会,高冷又傲然,苏靖生气了,大喊:“你到底是谁?”
那女孩子才冷冷道:“你呢?又是谁?”
苏靖理直气壮:“我是他邻居”,那女孩听完宛然一笑:“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让苏靖错愕不已,手里的塑料袋落地,橘子滚了一地,苏靖默默转身,从此再也没给程征打过电话。
而顾殊看着已经走远的苏靖,慢悠悠下楼,捡起地上的橘子,下午程征回来,问她出去买水果了?顾殊咬着橘子,说他女朋友送的,程征否认:“胡说,我没有女朋友。”
顾殊哦一声,不再多说,想到中午离开的女孩子,她故意的,谁让她一开口就口气冲。
顾殊早已经把这事忘了,也没法把刚才干练优雅的女经理与多年前那个扎着马尾一脸怒容的学生练习起来,但是,苏靖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