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星一愣，顿时撤回手里准备继续添的柴火，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原因了？”

梵洺动作一顿，意外地扬眉：“你怎么突然这么虚心求教了？”

“我……我这不是。”褚星叹了口气，认栽似的道，“学聪明了嘛。”

她原本想着，至少吉枝、别如雪几人能听进去她的话，其余的人能说服最好，实在和他们捋不清楚，她直接将人绑出去就行。

但这十来天下来，她才切身实地地体会到，什么叫事实和计划天差地别。

40多年过去，这个小世界充满了别如雪他们几人的意志，只要他们愿意，无数乱七八糟的阻碍都能被他们凭空想象出来，她甚至很难再找到他们本人。

褚星只能耐下心来，重新思考起计划。

“我忽略了一点。”梵洺的声音将褚星从思绪中拉出来，“也是你和我不一样的一点。”

褚星立即抬头看向他。

“俗尘镜是借由入镜之人的记忆来形成一个独立的时空，此后会根据这些人的意志变化，逐渐演化成一个完整的小世界，所以叫他们‘造物主’也不为过。”

“我一直以为，我当初陷在镜中世界不自知，是因为我心智不坚，修行不够。为此这么多年，我不断进出各种小世界，但结局都是失败。”

他甚至曾沉迷其中数百年，直至小世界崩塌，他一朝梦醒，只留下经年的恐慌和痛苦。

“所以我也认定你会失败。”梵洺的灵魂体苦笑着抬眸，看向褚星，“但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

褚星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但并未插话，因为梵洺看起来真的要碎了。

“你和我不一样，你同他们一起落入俗尘镜中，这个小世界本身就是按照你们11人共同的意志形成的。可你又堪破了它。所以再回来时，你不再是他们那样的造物者，却也不像我这种外物。”

“这个世界不再以你的意志行事，也不会将你当垃圾一样同化。”梵洺脸上苦笑之色愈浓，“我怎么这么多年，才想明白这个问题呢？我从一开始，就不是能救她的那个人……我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

褚星看着他飘忽不定，仿佛即将消散的魂体，好声好气地道：“别这样，你这不是帮了我么。好歹功德一件啊。”

“……”梵洺神情一顿，冷着脸抬眸，给了她一个白眼。

“放心！等我回去看符姜的时候，一定把你的辛苦都告诉她。”褚星摸了摸鼻子，又劝道，“而且你也不算白执着，好歹你现在还活着，比你那个不知道埋哪儿的情敌好多了。”

“……少在那儿胡说八道！”梵洺面色一白，厉声斥道，“我何时说我是为了符姜？”

“嗯——”褚星抿唇想了想，“那行，那就当你是为了我们。”

“……”梵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精彩。

两人又是面面相觑。

随即梵洺摇着头冷哼一声，魂体消失在褚星面前，只留下些许仿若叹息般的话：“别高兴太早了，就算你能在这儿呆下去，也不一定能救他们。他们执念重，已经陷得很深了。”

褚星看着手上的名册，若有所思：“执念重啊……”

那也会有执念重的处理办法。

……

本着公平的原则，即便已经失败了9次，但褚星还是决定先去探访最后一位嘉宾简绥。

但和其他人扬名万里不一样，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少得可怜，消息也只有寥寥数语，褚星花了小半个月，才确定他所在的深山老林的位置。

“不该啊……”对于这个位置，褚星是十分意外的。

毕竟简绥可是个哪怕重伤在源能暴动区，也要吃土嚼草活下去报仇的人，到了这个心想事成的地界里，就算不是丘烙头他们那种风格，也该有点其他的动静才对。

怎么会什么都没干，跑到深山老林里猫着？

怀着这样的疑惑，褚星费了番功夫，终于到了目标点。

“这家伙还挺懂享受的啊……”

一路以来，虽然没有人烟，但一切都安静漂亮得恰到好处，是个修炼的绝妙去处，即便是褚星都有些喜欢这里。

她顺着山路走进深处，穿过一片竹林之后，只见一条瀑布从旁飞泻而下，在下方深潭之中激起层层浪花，水雾和阳光交织，漂亮惹眼。

隔着深潭，对岸一座黑色的石楼，在花草的掩映下静静矗立。冷硬的色调，和这处深山的风景有些大相径庭。

但这却让褚星想起他们刚落入俗尘镜，还聚在一起时，褚星用术法盖的那个大院子，全都是这样的黑色石楼。

那本来是巨鲨帮的建筑。

褚星眼睛微亮，她脚尖轻点，越过宽广的潭面，落在对岸。

脚下草地触感柔软，像是一张蓬松的毛毯，让人不由自主地舒缓下来，但褚星反而微微握紧手中的破墟剑，愈发警惕着任何可能的攻击。

毕竟之前找其他人的场面都太过轰轰烈烈，褚星多少都落下了点后遗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褚星一路十分顺利，她推开石楼的大门，看着里面和巨鲨帮一模一样的布局愣了一下。

石楼之中非常宽敞，但只有部分房间能明显看得出一些生活的痕迹，褚星穿过大厅，发现一个特殊的房间。

房门紧闭，没有门把手，门上却蕴藏着极其浓厚的灵力，褚星想要上前查看，却被门上的灵力弹开。

“金丹？”褚星目光一凝。

大概是最近在这个世界里见过太多烂大街似的“化神”修士，褚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金丹”都感觉有些陌生。

不过不管是什么等级设下的封印，今天她都破定了。

褚星眼底一厉，拔出破墟剑，灵力裹挟着剑身，冲着房门划出一道凌厉剑风。

“轰——”

房门被剑风撕裂，化作黑沙陡然飞扬，风沙眯眼，褚星下意识地侧身抬手一挡。

突然，在黑沙翻滚涌动的声音中，褚星听到一声极为清浅的破风声。

从她身后袭来！

褚星瞳孔猛缩，几乎瞬间蓄力将破墟剑脱手掷出，直冲着她身后袭来的那道劲风而去，她借着惯性纵身跃上高处，落在高高的房梁之上。

灵魂力量瞬间覆上双眼，褚星紧紧盯着下方的情况。

破墟剑命中目标，带起一阵烟尘，一道青黑的妖火伴随着铿锵声燃起，褚星眼底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她抬手召回破墟剑，剑光划破烟尘，褚星看清了先前从她身后袭来的源头——是一柄萦绕着青黑妖火的长刀。

那是……符姜的指骨？怎么可能！褚星猛然一震。

下一刻，长刀倒飞而回，褚星顺着它的轨迹望过去，只见一个黑瞳短发的枯瘦少女，面无表情地握住长刀，抬头远远锁定了她。

目光冷漠，战意凛然。

褚星看着下面那个和自己分不出真假的女孩，震惊地失了神。

然而下面的“褚星二号”却并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拎着刀几步就冲了上来。她的招式简单，但攻势十分霸道且不讲理，活脱脱就是褚星平时习惯的打法。

褚星避无可避，便也直接迎了上去。

两人都是金丹修为，但褚星更要强上一线，加上她有破墟剑助阵，很快便将“褚星二号”制住，然而后者脾气和她如初一辙，即便是被破墟剑压着，周身灵力仍然涌动不息，不断挣扎。

为了防止她被打碎后又变成黑沙聚回来，褚星只能先给人敲晕过去。

看着地上即便昏迷，也仍然面带不甘之色的“褚星二号”，褚星疑惑地皱起眉头，低喃着：“简绥……”

初始的震惊过去，褚星此刻也想明白了这个“褚星二号”存在的原因。

就像安沭身边出现的那个和吉枝一模一样的人偶，这个“褚星二号”，大概率也是俗尘镜应简绥的意志而造出来的东西。

看着地上褚星二号的模样和穿着，应该是他们初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原来简绥对那时候被她掏肚子的仇，还这么印象深刻……

想到这里，褚星不由得嘀咕了一声：“小心眼，明明我也是为了帮你，我对你好的时候怎么不记？”

话落，她撇了撇嘴，懒得再纠结这个，转身穿过一地的黑沙，进入那个被封锁的房间之中。

刚进去，褚星就被满屋画稿震慑在原地。

“难道简绥也想当个画家？”褚星这么想着，缓缓走了进去。

这才发现，这些画稿虽然多，但来来回回画的几乎都是那么几样。

机甲、三尾天魔狐、武器、高大的城墙、无边无际的星兽潮……还有，她。

而且大部分都是她。

漫天火海中走过来的她，不由分说捅人的她，拎着刀战斗又或者仅仅是安静打坐时的她……

一幕一幕，虽然和她的记忆完全重合，但偏偏是由另一个人的视角记录下来的。

褚星哑然地一路看过去。

有些纸张已经泛黄，一碰就碎，但上面的画细节会更多，反而是越新的画越是潦草，像是画画的人，忘了自己要画的是什么一样。

最后，褚星从一个被锁起来的柜子里，找到一沓厚厚的记录，上面的字刚劲有力，褚星翻开看了几页，这才恍然发现，这竟然是简绥来到这儿后记录下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