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贡院外的布告栏处被围得水泄不通,金吾卫在布告栏前维持秩序:“一个个看,别挤——”
外围的人听不清,还是费劲力气挤了进来,看见中举名单又耷拉下脑袋,灰心丧气地离开。
今年寒门子弟中举的人数是历届最少的一次。
前四名均出身世家,解元是裴朔。
顾盼排在第五名。
“这第四名是谁?怎的从未听说过?京城是有姓顾的世家,但好像没有这个名字的。”
“莫不是出身寒门?”
“鲜少有寒门子弟考到第五,照理说,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
“……”
再有便是江絮,排在十二。
“第十二名我知道,好像是裴解元的小舅子。”
“不过,他本身才貌双绝,先前在诗会上,他可是出了大风头呢。”
“也算是实至名归。”
“……”
但金翎没在榜上。
玉凝站在暗处,等人稍稍散去了一些,才誊抄了两份中举名单,送回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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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书房
雕花的窗棂透过几缕柔和的日光,洒落在拿着纸张的手指上,纸张边缘的金粉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给白皙的手指添了几分暖意。
李昭和祁鹤眠一人拿了一份玉凝誊抄的秋闱中举名单。
“殿下可发现这份名单有什么问题?”祁鹤眠出声问道。
李昭冷笑了一声:“问题大了去了。且不论旁人的真才实学,只说这第八名,陈子轩不可能考到这个位置,除非……”
她话音一顿,眼神晦暗不明。
忠国公之子陈子轩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
陈子轩是季北的表亲,他母亲与季北的母亲是表姐妹,同样是出身名门,父亲又立过战功,还有从龙之功。陈子轩是他们的老来子,对他宠爱有加,直接越过了长子,给他请封了世子,逐渐养成了骄纵任性的样子。
他酷爱斗鸡玩蛐蛐,时不时带着一堆家仆招摇过市,在酒肆青楼挥金如土。
书是半点没读进来的,教他学习的夫子换了一个又一个。
陈子轩考第八名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他的芯子换人了,第二种就是作弊。
祁鹤眠目光一凛,缓缓放下:“科举舞弊是大罪,忠国公若是为了不学无术的陈子轩做出这种事,恐怕是老糊涂了。但此事,殿下不用出头,谁都知道陈子轩不可能考到第八,沈太傅的门生很快就会跳出来质疑。”
“届时,我们只需要添把火。”李昭勾起唇,将夹在名单里的一张纸条丢进了炭火中,直至燃烧成灰烬。
祁鹤眠刚才飞快地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他沉默了片刻,温声问道:“殿下可要亲自去见金翎?”
“不,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李昭站起身,微微一笑,朝着他伸出手,“去城东的茶铺喝杯茶吧。”
祁鹤眠握住了李昭的手指,指间温度交汇,他的心底也浮起一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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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
茶铺的门上还悬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刻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字:“木事茶铺”。
茶铺内部的装饰也十分雅致,墙壁上还悬挂着几幅花鸟画,茶香混合着淡淡的木质清香,令人心神一晃。
“这间茶铺是新开的吗?先前没有见过。”祁鹤眠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抹熟悉的熏香萦绕在鼻尖,那是常在公主府里闻到的香气,他温声问道。
李昭微笑颔首:“是啊,虽然茶铺的位置偏僻,但胜在茶的质量好,糕点也十分别致,价格也不昂贵,所以生意还可以。”
两人十指紧扣着走上二层包厢,小二很快就上了茶水和点心。
一缕动听的琴音从窗外传来,祁鹤眠推开木窗,竟发现茶铺里别有洞天,低头还能看见内院的风景——
除了满庭院的花草树木,还有庭院中央弹琴的蒙面琴师。
琴师一身素衣,微风拂面,衣袂翩翩,琴声悠扬婉转。
“殿下喜欢听琴?”祁鹤眠望着蒙面琴师,回眸望向李昭,温声问道。
“古琴可观风教、静思虑、绝尘俗,亦可壮胆勇。[1]”李昭坐在案前,从容不迫地斟了两杯茶,“我记得,鹤眠似乎也会弹琴。”
“在下已经五年未碰过琴了。”祁鹤眠的手指搭在窗台上,竟抹不到半点灰尘,可见这里打扫得很细致,庭院中弹琴的人也似游离于世俗以外,不被周遭的环境所扰。
而他早就没有这份心境了。
他回过头,温声问道:“方才我见到金翎了,他在茶铺一楼的一个角落,独自喝着茶,身上还背了包袱,似乎打算离开京都。”
李昭抿了口茶,眉梢轻抬:“他会来告别的。”
“我与他见了四五面,可殿下与他才见过一面,我竟觉得,殿下比我还要了解他。”祁鹤眠在李昭的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紫砂茶盏,语气幽深,“殿下洞察人心的本事,在下自叹不如。”
李昭眸光微闪,她暗中调查金翎的事并没有跟祁鹤眠说过,所以在祁鹤眠看起来,她对金翎的熟悉很奇怪。
她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没有鹤眠,我也无法做出这个判断。方才你在一楼的时候故意出声,就是想引起金翎的注意。没有撞见就算了,他都看见我们了,总该上来打个招呼吧?”
话音刚落,走廊传来一阵逡巡的脚步声,门外的人似乎在犹豫什么。
李昭和祁鹤眠对视了一眼,祁鹤眠微微一笑,又抿了口茶。
片刻之后,敲门声响起。
祁鹤眠起身去开门,他只开了一道缝,自己则完完全全地挡住了金翎往里看的视线。
“金公子,原来你也在这?”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金翎攥紧了手指:“是,方才我在一楼看见你和穆姑娘上楼了,我即将要离开京都,所以特地来跟你们告别。”
“进来说吧。”祁鹤眠这才开门放人进来。
走廊里的穿堂风格外地冷,刺得祁鹤眠接连咳了好几声,微微弓起身,脸颊浮现一抹病态的潮红。
金翎眼见着李昭与他擦肩而过,走到门口扶住了祁鹤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关心意味:“方才怎么在门口站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