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惊讶,”阿百川挑了挑眉,端正温和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手里还拿着托盘,上面有刚烤出来的曲奇饼干。
阿修舒哑然,眉间微微蹙起,反问道:“我不该惊讶吗?”
他的语气不太好,阿百川也没有生气,放下托盘,招呼他来紫藤萝花架坐下,“我烤了你最喜欢的小熊曲奇饼干。”
阿修舒顿了一下,刚出炉的饼干带着香甜的气味,恍惚间,他记起了小时候,他常常因为低贱的血统和黝黑的皮肤受到贵族们的歧视与嘲笑,那时他总是会偷偷躲起来哭。
除了眼前这个善良的女人,没有人愿意施以援手,也没有人会给他烤最喜欢的小熊饼干。
阿百川见阿修舒还在发呆,温柔提醒,“饼干冷了就不好吃了。”
阿修舒沉默地坐在对面,“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吃手工做的食物了,长姐费心了。”
阿百川轻轻一笑,把饼干放在他面前,“你喜欢就好,快吃吧。”
阿修舒没动,他静静望着阿百川,目光中带着警惕与深深的复杂。
“长姐,你和加百列军团到底有什么关系?”
“修舒啊,你向来聪明,为什么还要再问我一次?”
“我希望你不是。”
阿百川有片刻的沉默,一双紫眸望不到底“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是?”
阿修舒说不出话,良久,他才缓缓道:“这不是你愿意做的事。”
他了解阿百川,她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是阿斐帝国的第一皇女,但阿斐帝国的皇位继承人只能是一位哨兵,在她分化成向导以后,便失去了继承权。
小时候,他常常会看见她一个待在已故的雅琳王后的宫殿中,有时候她会发现他的存在,会很亲切地叫他名字,然后拿出自己做的糖果送给他。
她似乎总是做一些很无聊的事,就比如说糖果,还有现在的曲奇饼干。
阿修舒轻轻拿起一块饼干,放入嘴中,还是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长姐,你是为了什么呢?”
阿百川慢慢站起来,扯起嘴角,“你就当我是为了王位吧。”
“我希望你能帮我,修舒。”
“我已经是个已死之人,帮不了你什么,”阿修舒语气平静,咬碎了口中的饼干。
“帝国子女不许私自建立军团,加百列需要一位强大合格的首领。”
阿修舒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果断开口拒绝,“你太高看我了,长姐。”
阿百川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但现在她别无选择,微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终端投屏将星网上的事情发了出来。
“你再好好想想。”
“再过不久,星网也会关闭。”
这句话,意味着会有大事发声,发散终端信号的控制导器,一直都掌握在军盟手上。
阿百川没有时间,大雅星需要她,她该走了,但她没有为难阿修舒,也没有威逼利诱,也没有禁锢他的自由,只要阿修舒想,他可以随时回去。
离开大月星很容易,沈望危没有再停留,他知道蓝迟迟已经不在这座星球了。
从愤怒绝望,到平静坦然,沈望危用了一天一夜 ,他的记忆一点一点归位,混乱破碎的记忆变得完整。
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他并不是从末世穿越而来,他就是曾经的废物沈二。
比如,他也从来没有什么弟弟,但也可以说“弟弟”就是他本人。
他和蓝迟迟的过往几乎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便在于,他是哨兵计划中的实验体。
恶梦中痛苦的小孩是他,那些人付出生命保护的人,也是他。
因为当时只有六岁,见证了太多残酷的屠杀与死亡,再加上精神海的基因混乱,他受到很大的刺激,记忆混杂,凡是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会被代入成自己记忆的一部分。
因为害怕,给自己编造一个虚假的世界和记忆。
那时候的他,随时都会爆体而亡,精神海自从自动开启保护机制,也就是所谓的枷锁。
他只记得自己要去找弟弟,为的就是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的仇恨。
沈望危呼出一口浊气,手用力攥紧。
飞船在星海缓慢地游动,从窗户看去,外面始终被黑夜笼罩着,沈望危忽然间觉得这一切有些荒唐。
他很害怕,现在他经历的所有,喜欢的蓝迟迟,或许只是他臆想出来的。
几个小时过去,飞船很快到了目的地,是一个叫凯利的中等星球,以竞技场闻名,沈望危一落地,手腕上的两个终端就同时叮咚一声。
沈望危没有听见,但也许是听见了,也不想再看了,蓝迟迟连终端都没有带走。
终端还在不断响,沈望危被吵得有些头疼,一开始,便是二十多条的消息。
是黎听潮发来的,他说了很多,沈望危没有力气细看,他像一个孤魂有鬼,飘在这片墨色的土地上。
另一边,黎听潮没有收到消息,心里止不住的担心,现在帝国发动了各大军团,绞杀沈望危和蓝迟迟,雷海成为众矢之的,加百列也被围剿,军需资源处处受限。
毫无血色的脸疲倦又消瘦,黎听潮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慢慢抬头,盯着房间内巨大的球型玻璃,睫毛颤了颤,驾驶轮椅到了玻璃面前,手轻轻放了上去。
荧荧绿光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
叮咚一声,打碎了房间的寂静。
黎听潮收到了沈望危的回复,他说,“有蓝迟迟的任何消息,请联系我。”
凯利的土地是黑色的,天气几乎都是阴雨,路上的人几乎都穿着皮质雨衣,周围的房子建筑破破烂烂,像是用一堆废弃的垃圾堆起来的,甚至还能闻到恶臭味。
人们步履匆匆,神情疲惫又麻木,眉眼间全是郁色,唯一的竞技场在城市的中间,占据了最好的地方。
沈望危一瘸一拐,走得很慢很慢,他腿上的伤还没有全好。
面前躺了一根水管,沈望危捡起来,默默走着,长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沈望危没有去管,只是漫无目的走着。
“喂!”
一声厉呵从身后传来,一个脸上有纹身的中年男人从黑暗的小巷子走了出来。
沈望危顿了一下,机械性地慢慢回头。
男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几眼,“S级哨兵?”
沈望危沉默,没有说话。
男人摸了把头发,嘀咕了声,“原来是哑巴啊。”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挑了挑眉,快步挡在了沈望危面前,“你是外地人吧,来这里做什么?”
沈望危没有说话,水滴顺着他的发梢缓缓没入脏污的地面,他越过这个男人,继续走自己的路。
凯瑞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看上的,又怎么会轻易放他离开,他可是在暗中观察好久了。
即便这个陌生的S哨兵是个哑巴,但只要高级哨兵,就可以在在这座城市赢得一席之地。
连续落败十几场的凯瑞面临竞技场主人的盛怒与追杀,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盟友,亦或者是赌注,一个可以赢下比赛的赌注。
可惜的是,他躲躲藏藏半个月,也找了半个月,因为所有的哨兵都知道他得罪了竞技场的主人,没有人愿意帮他。
凯瑞心中没办法,他混迹在这里有些年头了,他也不想输啊,但哨兵之前的等级,强弱之分,如同一道天堑,难以跨过。
他稳了稳心神,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紧紧地跟在沈望危身后。
直觉告诉他,这个哨兵,绝不简单。
从天明走到天黑,虽然凯利星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时候是天明,但一入夜,阴雨随着冷风刮在人身上,带着刺骨的疼。
沈望危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白的像一张纸,他找了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避雨,靠在废弃的墙壁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夜朦胧,声音落在铁皮上格外尖锐,沈望危面无表情拿出营养液喝。
尝到了蓝莓的味道,沈望危停顿了几秒,下意识浑身颤抖,他喝得很慢,紧接着肩膀也发起抖来,整个人不受控制蜷缩起来。
凯瑞藏在暗处皱起眉头,这么激动,这营养液得多好喝啊。
终有一天,等他拿回了身份,他也要出去走走,凯瑞美滋滋想着,打开随身带的烈酒,一口灌下去,身体瞬间就热起来了。
天明未明时,远征星的医护人员脚步匆匆在四楼来去,神情慌张又无措,几乎所有的普通医生和向导都守在实验室大门口,抬着担架。
实验没有结束,整扇大门便会散发红色的光,凡是靠近大门的人吗,都会被大火烧焦,他们无法靠近,只能焦急地等待大门自己打开。
“怎么还不出来啊!!”一个向导急得口干舌燥。
“怎么办,可能真的要出事啊,这个实验一看就很危险!”
“冷静点,先去开启精神导仪,”大医护长皱着眉头说,“我已经告诉了…”
话音戛然而止,众人目不转睛,几乎屏住了呼吸。
门开了一条裂缝,一根手指以缓慢地速度挪动着,暖白的灯光洒落下来,大门逐渐敞开,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人虚弱地躺在地面上。
众人立刻把他扶起来,抬到担架上去,针管插进黎听潮的头,四肢,随着他离开,实验室的大门也随之关闭。
只有黎听潮才能进去,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连续不断的跑步声响起,在安静的医院中如同一声声惊雷。
宋观海悬着的心在看到黎听潮的那一瞬间,重重砸入了深渊里,他的呼吸仿佛被人扼住,脸色煞白,几乎是连滚带爬摔在了担架前。
“他怎么了!!”
“黎听潮…他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