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青年过分漂亮,他逆光站着,身形欣长,长相骨相绝佳,精致又完美,皮肤是月光一样的冷白,墨色长发随意散在脑后,眉眼之间安宁缱绻,流露着天真的冷淡,底下一双血色的眼睛干净又澄澈,隐隐藏着哀愁。
他的美丽不带有任何攻击力,仿佛一朵开在清晨,挂着露珠的铃兰花,无害纯洁,却又暗藏尖锐。
这是沈望危在晕倒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直到很多年以后,这一幕都在他心中停留很久,根深蒂固,深入骨髓。
蓝迟迟温柔地接住他要倒下去的身体,不舍地埋在他怀中,贪恋地汲取最后的温暖,颤抖的声音变得低哑,“别忘了我,沈望危,你一定要记得我。”
黑雾凝聚成人形,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的所作所为,从始至终都一语不发,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已经彻底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他们又能再说什么呢。
他们就快要失去人性,变成怪物了。
蓝迟迟的精神力扩散至整个雷海基地,蝴蝶的迷香飘散在每个角落,他轻轻放下沈望危,决定临走之时,再送丛寒森一份大礼。
丛寒森住在七楼,他的头虽然晕,但勉强还有意识,忽然,眼睛一闪,只见一个藏着黑雾里的高挑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丛寒森的脸变得难看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是谁!”
声音戛然而止,蓝迟迟背后的翅膀倏地张开,如同一抹弯月刺穿了丛寒森的胸膛,他的眼神很冷,嘴抿成一条直线。
丛寒森浑身发软,竟无法动弹,只能看着这蝴蝶一寸寸没入他的血肉,狠狠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突然又皱起了眉头,“你是…蓝迟迟!”
蓝迟迟没有回答,他这么做并不是要丛寒森的命,雷海已经成为所有军团仇视对象,一旦被围攻,后果不堪设想,只有这样做,才能洗清雷海的嫌疑,他扔下手中的终端,终端已经记录了他全部的所作所为。
“丛寒森,不要让他受伤,否则,我一定会血洗整个雷海,”蓝迟迟的语气森冷,拔出了蝴蝶翅膀,人化作一团黑雾,才房间消失了。
没有正面回答就是默认,在军盟发出宣言之前,丛寒森就已经通过洛拉的预见,看到了变成怪物的蓝迟迟,他看到了蓝迟迟会为沈望危大肆屠杀,看到了蓝迟迟会加入军盟,更看到了蓝迟迟会和他们在战场相见。
预见也在这里结束,丛寒森一开始也不以为意,蓝迟迟和沈望危,两个人虽然性情怪异,但都是好人,直到军盟爆出了那张照片,这让丛寒森不得不多想。
他不会让雷海存在任何风险,他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
要么把蓝迟迟关起来,要么杀了蓝迟迟,至于收入麾下,这不可能。
怪物就是怪物,无论再怎么伪装,一旦他们失去人性,受害的将会是整个雷海。
一个怪物向导,丛寒森扯了扯嘴角。
警告的声音犹在耳边。
他?
这个他,只能是沈望危。
终端落入血里,丛寒森捏紧终端,再也支撑不住,晕下去了。
蓝迟迟要走,小铃兰舍不得小水母,抱着同样昏迷的小水母不肯松开,他头摇得像拨浪鼓,哭着让蓝迟迟也带小水母走。
但由精神海诞生的小精灵是无法离开主人太远的,蓝迟迟狠下心没管,等他躺进救生舱的时候,小铃兰看着怀中的小水母一点一点消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救生舱没有目的地,不知道会带他去往哪里,蓝迟迟不知道前路在哪,心里头空落落地只觉得迷茫,时不时会抽痛两下,反复提醒他。
他把沈望危丢下了。
他现在已经暴露,是见不得人的臭老鼠,兰镯为了得到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捕他,沈望危如果跟着他,也会被通缉,他和沈望危只能永无止境的逃亡。
最让蓝迟迟觉得恐惧的是,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终有一日,他会将沈望危生吞活剥。
他越爱他,心中的渴望就越发猖狂。
曾经,莫瑞帝亚的基地有两个“亲人”,他们被抓进来,伴随对方一起长大,感情越来越深,渐渐就生出了小精灵,直到其中一人的基因被污染,产生异变,变成了怪物。
被隔绝的玻璃房间,全是鲜红,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为了验证一个可笑的事,将他的爱人推进去,他们站在窗外,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吃掉了自己最爱的人。
蓝迟迟至今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残忍的凶手成功得到了验证,高兴地哈哈大笑,忍不住为眼前血腥的一幕鼓掌。
他们蔑视生命的重量,蔑视生命的主权,蔑视生命的自由,卑鄙无耻,荒诞暴虐,凌驾于无辜的弱者,只为自己一时兴起的私利。
可那些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清醒后的那人保留最后一丝理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选择自爆,为所有被困在莫瑞帝亚的人创造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血海席卷了莫瑞帝亚,蓝迟迟以为蒲公英不会开了,那些令人作呕的碉堡会坍塌,可五年过去了,莫瑞帝亚还是原来的样子。
它看上去仍旧美好,看不出曾经的鲜血淋漓,抹去了他们的痕迹,就好像他们的痛苦也不存在一样。
人工太阳缓缓升起,阳光准确地落在基地中心的学校,随即一点一点驱散阴霾,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觉得身体有点疲惫,以为是昨天训练累到了,但,怎么会睡了这么久?他们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去想。
今天还有其他训练任何呢,这是新的一天。
沈望危摸着脸上的泪,久久地无法平静,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站起来,一眼不发,冷冷地走了。
那个方向,是丛寒森的住处。
紧跟其后的安林神情复杂,眉间蹙得很紧,昨天他们都只看见一团黑雾,脑子一晕,等醒来后,蓝迟迟就已经不见了。
可蓝迟迟走了,却也没把沈望危带走。
难道,蓝迟迟真的只是利用沈望危吗?
安林望着沈望危杀意十足的背影,感到一丝同情,但他更同情自己,蓝迟迟跑了,估计丛寒森那个暴脾气只怕又会折腾个不轻。
这一次安林想错了。
黏稠的血液遍布整个房间,丛寒森脸色惨白地吓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安林右眼剧烈跳动,赶紧抢到沈望危前面冲进去,待看清了丛寒森的惨状,心里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快去找博锐和凯扎尔!!!”
“一定要快!”
他的心腹连连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沈望危目光冰冷审视丛寒森,手里凝聚的风刃狠狠刺向丛寒森的额头,安林眼睛瞪大,来不及阻止,眼睁睁那风刃落了下来,忽地一只黝黑的手握住了刀刃。
安林猛地怔住,看着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瞳孔骤然放大。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慢,空气尘埃缓慢地浮动,血液滴在丛寒森的脸上,阿修舒一手握着刀刃,精神力凝聚而成的剑对准了沈望危的胸膛,神情严肃,“立刻退后!”
沈望危垂眸,抬起手,风旋一寸一寸将剑碾碎,旋即数百道风刃包围了他和丛寒森。
阿修舒扑在丛寒森身上,他的能力可以将周围的东西变慢,但他也知道仅凭这个压制不住沈望危。
“等等!等等!沈望危!”
安林心惊肉跳,忽然一愣,把丛寒森手心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手轻轻按了下,一个准备好的视频跳了出来。
屏幕上的人全身被黑雾环绕,蝴蝶翅膀划入丛寒森的血肉,最后定格地是一双血色的眼睛,沈望危浑身僵硬地走近,看着上面熟悉的爱人,心在这一刻在凌迟。
是他的迟迟,是他的宝贝。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这双早已看过千百遍的眼睛。
安林一顿,复制了这份视频,隐约猜到了蓝迟迟的用意,心里五味杂全。
“给我,”沈望危朝安林伸出手,语气低沉又强硬。
安林默默把终端递给他,沈望危直接用衣服将上面的血迹擦掉,静静地望着血泊中的两人。
窒息又长久的三分钟过去了,这三分钟没有人知道沈望危在想什么,但最后,他走得干脆,只带走了终端。
随着他离开,那些风刃也渐渐消散了。
最像W6625星的雷海基地,不再安宁,也不再让沈望危感到安心,沈望危的手按在胸口,镜子里的胸膛血淋淋,依稀可见一朵铃兰花。
思念与悔恨如滔天巨浪泯灭了他,沈望危无法自控地浑身发抖,一滴泪从他的眼眶滑了下来。
从来都不是W6625星让他心安,更不会是雷海,是蓝迟迟,是蓝迟迟一直陪着他。
沈望危真正意识到,蓝迟迟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碎片化记忆打碎又重组,无序又混乱,沈望危忍受大脑被压迫被锤烂的疼,强迫自己要永远记住那一幕,记住蓝迟迟,记住他的脸,记住蓝迟迟的所有。
阳光一如既往挥洒进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没有停下,沈望危一个人安静地枯坐,孤寂又悲凉,他好像丢了心,也没了魂,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呢喃。
“蓝迟迟……”
“我的迟迟…”
“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