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楼的一楼后门出去有个小花园，往日会有不少病人在这里晃悠，可能是最近天气转凉，来这的人渐渐变少。

林乐雩搀扶老人坐到一个凳椅上，听着外婆问他的近况，问他从小镇搬走后，这边的父母对他好吗，问他在这边生活的习不习惯，问了很多。

“都挺好的。”林乐雩报喜不报忧，他说，“家里人对我很好，还胖了二三十斤，立江和西岩都是南方，没什么不习惯的。”

“胖了吗？”老人上了年纪话就会很多，她去看林乐雩的手，“这样看好像是长了肉。”

林乐雩笑默不语，外婆想去摸他脸上的肉，林乐雩就将头往下低了低，脸上覆盖着冰凉的温度时，外婆叹着气说：“你和小辰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两个都是好孩子，都受了不少苦。”

外婆说起沈砚辰小时候挑食没那么严重，是他想留住他妈妈，所以才会不吃饭，不吃桌上的菜试图引起马琴萤的注意。

可马琴萤接了个电话还是匆忙离开了小镇。

他有段时间严重厌食，什么也不吃，外婆就会将做好的饭菜端在他床边哄着他。

没有人比外婆更清楚沈砚辰为什么会不吃饭，她给马琴萤打电话时，沈砚辰就会在屋子里探出脖子望着她。

什么都不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直至对面有陌生的催促声从电话里传来。

“好了，妈，我这还有方案要改，先挂了。”马琴萤说完，电话里就传出了忙音。

每到这时候沈砚辰就会失落的回房间。

他会闹一阵子的绝食，把自己饿晕倒，有一次他几乎胃疼的站不起来，送去医院时，医生都说他还这么小就有胃病，家长要多关心孩子的成长。

外婆将这话给马琴萤说了，她回来了半天，又匆忙走了。

“他不愿意吃饭。”老人说起这些往事还是忍不住掉着眼泪，“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病了，他妈妈就会来看他。”

在医院挂完水回家，外婆包了馄饨，还是热乎的，沈砚辰吃了一口就开始呕吐，陪了他一整晚的多多以为他是病了没食欲。

外婆煮了两碗馄饨，一碗是沈砚辰的，一碗是钱多多的。

当多多吃完自己碗里的馄饨后发现沈砚辰正愣然看着他，手里还捧着一碗满满当当的馄饨。

沈砚辰发出疑问：“有这么好吃？”

多多会点头，他喝完了汤夸张道：“外婆包的馄饨好吃的停不下来。”

外婆很喜欢他嘴甜，听他说喜欢吃当即又要去下一锅，多多会拉住她说吃饱了。

再一回过头，原本吃一口就要吐上两回的沈砚辰已经将馄饨吃了大半碗。

事情过去了很久，林乐雩甚至都没什么印象，听外婆说起这段过往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林乐雩恍然大悟：“沈砚辰那时候是装的啊。”

老人笑着说：“不是，他有段时间因为绝食得了厌食症，后面看你吃的老香了，他病也慢慢好了。”

厌食症也因为这样被治好，很神奇的事，自此以后沈砚辰不会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得到马琴萤的关注，只是病根已经留下，他就只能在往后的日子养护好那脆弱的胃。

“你离开小镇后他连着几天心情都不好，天天看着手机等你找他。”

林乐雩有沈砚辰的电话，可当时他走时并没有手机，所以一旦他不去联系人，那么沈砚辰就很难找得到他。

一时，林乐雩又想起沈砚辰被钱国泰骗的五千块钱，想到这他鼻子一酸别过脸。

蠢，真的是太蠢了。

沈砚辰怎么能蠢成这样，平时聪明要死的那股劲怎么还能被钱国泰骗。

“外面风有些大，我们回去吧。”林乐雩想要去搀扶外婆，可人不愿意走，她裹紧身上的病号服跟个小孩似的对林乐雩说：“病房里很闷，我在外面再待会儿。”

林乐雩有些好笑，他吸了口冷风：“不行啊，您穿这点衣裳万一被吹感冒了，沈砚辰会怪我的。”

老人被林乐雩强制带着回了康复楼，在电梯里碰上几个和外婆认识的护士，他们一路聊到护士站，聊着聊着人就不走了。

林乐雩无奈看了眼长长的走廊，老人的病房在最后一间，他只能去取件厚一点的外套过来给她穿着，免得真感冒了。

“外婆，你在这先等会儿，我去给您拿衣服。”

“去吧去吧。”外婆挥了挥手让他去，旁边的护士还打趣着：“老人家，你这福气真好，有个孝心这么好的孙子。”

听到这，外婆很自豪的说：“是两个。”

林乐雩嘴角微微上扬，他心情很好往最后间病房走去，走近了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林乐雩扫了眼病房门，没关严实，甚至还留了条缝，他靠近病房门上的透明门框看着里面的情形。

马琴萤坐在陪护床上削着苹果，她一改往日的温柔，很认真的对沈砚辰说：“在那个小镇上钱国泰是个什么人？酗酒打人，赌博欠债，而钱多多在他身边养了这么久，早就耳濡目染，之前你外婆不还因为他被气到了医院，我让你少和他来往有错吗？”

沈砚辰沉着声音道：“他不叫钱多多，他和钱国泰现在也没有任何关系。”

马琴萤将削好的苹果切块放在果盘里：“我查过了，他有心理疾病，伴随着严重的暴力倾向，这还叫没有关系？他亲生父母接他到立江两年了吧，他有改变吗？你忘了初二那年的期末考，他是上了新闻的！那个视频我现在看着都觉得害怕，你和他走的近，万一哪天那只圆珠笔对准的是你的眼球那该怎么？他手里抡起的凳子砸在你脑袋上又该怎么办？！”

林乐雩是一个固执的人，他就这么站在门外静静听着里面人的凌迟，手不自觉的颤抖已经让他意识到不对劲。

他曾对沈砚辰说过自己有暴力倾向，当时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听别人复述却感觉有千万把刀在他身上反复切割，痛的他呼吸都是酸涩的。

“您查他做什么？”沈砚辰声音有些发凉。

马琴萤抬起头看向如今已经长得很高的儿子，她说的理直气壮：“我要是不查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害你。”

沈砚辰隐忍着：“我再说一遍，他是他，钱国泰是钱国泰，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不喜欢他那就别出现在他面前，你要是看不惯我和他走的近那就别看。”

马琴萤显然没料到沈砚辰会是这个态度，那个曾经一向很听他话的儿子和他唱反调，开始用着很强硬的话来回她。

“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看你就是和钱多多待久了被带坏了，他那样的小孩除了给人带去麻烦还会什么？”马琴萤强硬道：“下周就转学，在立江老是麻烦你舅舅，转回西岩，你要是不想住校我就在校外给你租房子。”

沈砚辰咬着牙问眼前的人：“凭什么？”

凭什么要来左右他的人生，凭什么十几年的不管不顾要他现在妥协？

“凭我是你妈！”

这句话让沈砚辰沉默了，他如鲠在喉的话怎么也喊不出来。

马琴萤急道：“当年就是因为他，你外婆才被气倒，如果他足够听话，钱国泰怎么可能会来我们家撒泼打浑？”

一切都是因为他。

隔着一扇门，林乐雩颤着手将那条缝隙关上，来查房的护士见他脸色不好，上前轻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林乐雩摇了摇头，他回到护士站，外婆见他两手空空，林乐雩撒谎道：“我没找到外套。”

“没找到就算了，可能被他们收在哪去了。”外婆和人聊的差不多了，她要回病房，林乐雩却借口有事要先走了，等下次有时间还会来看她。

林乐雩逃也似的离开医院的，独自打出租回家。

沈砚辰给他打了两个微信电话，林乐雩没接，他脑子有些乱，就简短回复他。

叠：【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家了】

叠：【别担心】

他没事，他又能有什么事，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周末两天群里不断发着消息，高强还开玩笑说他跟林黛玉似的一个月要跑一两次医院，身体素质太差了，动不动就生病。

林乐雩没心情搭理他，高强越说越有劲，他直接在群里组织晨跑，说是对身体好。

林乐雩甩手一长串省略号。

他和高强指不定一个脑子有问题。

叠：【谁是群主，麻烦把人踢了，谢谢】

高强：【想不到吧，群主是我】

叠：【……】

惹不起还躲不起？

林乐雩反手退了群，眼不见为净。

没过一分钟他被高强拉回了群。

高强：【讲真的兄弟，你身体素质太差了，得多运动，不然三天两头跑医院也不是回事】

高强：【这样吧，我勉强牺牲一下给你当陪跑，早晚不间断】

叠：【…………】

接下来三分钟他和高强在玩一种很新鲜的强制爱。

他退群，高强就把他重新拉回群里，历经无数次退群失败后，林乐雩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