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去见她吧。”
雨中人对他说。
“去听她讲那个故事,找到她的愿望——她不愿醒过来的原因。”
“只有我一个人吗?”
雨中人摇了摇头,只存在于它身上的雨水自宽大的帽檐滚落,像是一道摇晃的珠帘。
“那是她和你的约定,只有你能参与。”
“一点提示都没有吗?”东方仗助没有放弃:“之前把我扔进来的时候断得那么突然,害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凭直觉行动。这次又要让我一个人去,至少得给点线索吧?”
“那是隐藏在心底的、无法说出口的愿望……也就是说,就算我知道,在这个‘地方’也不能告诉你。”
“果然没有捷径啊——”
说是这么说,东方仗助却并不显得沮丧。
“老妈说得没错,女孩的心思要拼上全部、绞尽脑汁地思考才行,想不出来就会完蛋——就连这种部分都真实让人想哭。”
已经在完蛋边缘徘徊了一次的他感慨地说。
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却超冷淡,一点也不好接近的弥希,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是他之前一直都很想知道的问题。
但现在,该说是物理上深入她心底了吗——
他蹲下来,为垂头哭泣的无面少女擦拭眼泪。仿佛在抚摸荆棘,指尖触碰着濡湿的眼睫,与凹陷下去、空无一物的眼眶。
……因为她的眼睛被拿去当天空用了。
在这个梦的世界里,显得荒谬至极,又如此顺利成章。
黑泥也好,满身眼睛的无面人也好,还有眼前还在哭泣的少女,满面都是黑色的泪痕,阴森森的,绝不能称得上令人愉快。
——但就算如此,东方仗助还是无药可救得觉得她很可爱。
他摸了摸少女的头,再一次确认道:“这次该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怪物追着我跑,也不会有暗藏祸心的玩偶特意给我指错误的路了吧?”
“关于那件事……抱歉。”被骂的雨中人说:“那是弥希认知中,最合理的反应。”
不是、小熊先生是弥希父亲的化身吧?最合理的反应,竟然是坑他直面无面人,然后冲进暴雨中?对他怀有这种程度的恶意……在弥希心中,她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东方仗助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所以,如果只是讲故事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果、只是、应该。这么多限定词叠加在一起,总有种危险的预感。
“那十二个小时的限制呢?”东方仗助又问:“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还来得及吗?”
现实世界中,雨中人操控白石弥希的身体,望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只剩两个小时了。”
“啊、啊哈?”东方仗助震惊:“那不是超级糟糕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所以要抓紧时间。”
周身的黑泥翻滚起来,地面中央出现了一个向下的楼梯,仅一人宽,通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雨中人交给他一个小小的怀表,十二格的表盘上只有一格指针。
“每过十分钟,指针就会往前走一格。但你要注意,这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
东方仗助将怀表收起来,望向不知会通向何方的前路:“那我出发了。”
本应感到恐惧的,因为这是相当重的责任,又被交给了他这样失败过一次的人。
但他此时的心情却意外的平静。
弥希无法说出口的愿望……吗。
踏着黑泥,也就是少女的泪水组成的台阶,他一步步拾阶而下。
虹村形兆在写信——威胁信。
“我看到了镇上的动静,你们大张旗鼓找的人就在我手里。我为此非常高兴,因为这证明了这个女人的价值。你们比我更清楚她现在的状况。如果还想让这个女人活命,就拿另一条命来换吧。
到这个地址来,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行,杀死里面的怪物。千万别心慈手软……”
室内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虹村形兆眯着眼睛又读了一遍红色的墨迹,把关于价值的那一句划掉了。他觉得解释自己的动机有点掉价。
他还打算写上“大名鼎鼎的空条承太郎先生”之类的话,但这支钢笔用得不太顺手,总是毛毛躁躁地写错字。或许这跟那些烦人的家伙有关,他想,又或者是因为他把所有替身都派了出去,一个都没在身边。
今天的杜王町经过了一次地毯式搜查,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替身使者,都卯足了劲想要找到他的踪迹。
他的替身“极恶中队”虽然是一个整整有150人的小型兵人部队,能在各种不起眼的地方成为他的情报来源,但在面对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人数时,还是显得有点捉襟见肘。
尤其是他以前生活的踪迹,没想到会被那么迅速地挖掘出来,他迫不得已地在仓促间转移了阵地——带着那个快病死的女人一起。
就连现在,他的兵人们也全都被派出去巡逻了。
虹村形兆瞥了一眼瘫软在角落里、眼睛似闭非闭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她下午吃的那点面包,现在已经全都吐了出来,紧接着就开始发烧。再加上呼吸困难,她连起身都做不到。一路上还是虹村形兆把她背过来的。到达的安全屋的时候,因为她的心跳实在太微弱,虹村形兆差点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这个女人最好不要真的死在他手上……他得加快进度了。
——杀死了DIO、大名鼎鼎的空条承太郎先生,在看到他之后,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甩了甩不顺手的钢笔,填上了这最后一段话。
白石志美努力地呼吸着。
她的全身都很疼,头尤其疼,但她还是执拗地盯着虹村形兆,他手上的那只钢笔,笔帽上写着她女儿的名字——这是她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她目光沉沉地看了一会儿那只钢笔,然后转向虹村形兆脚边的包,拉链半开着,露出里面的弓箭。
她太虚弱了,什么都办不到,他大概是这么认为的。他对自己的戒心已经完全消失了。就连这种东西也随便地放在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虹村……先生。”
因为呼吸苦难,说话对她而言也没有那么容易。她很慢地说着。
“怎么了?”
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