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芥思虑之中，那围在他身旁的众人骚动了起来。

“来了，来了。”

阮芥看到了人群中的谢灵君，他身着一袭华服，与周围众人穿的破麻烂布形成鲜明对比。

阮芥看着谢灵君差人给各家各户送了米面粮食，还有一些布匹，又道：“今年年岁不好，这是我谢府给大家的救济粮，人人有份，希望大家散了吧。”

周围的人虽略有不满，但因为谢灵君用实实在在的好处堵住了他们的嘴巴，他们也说不出来一二，只略抱怨了几句便散了。

阮芥抬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天，心底隐隐有了些忧虑。

三月过去，日头日益酷热，却滴雨未下。阮芥无需吃饭，只在田间偶然看到了皲裂的田地，和旱死发黄的禾苗。

这三月来，虽然谢宅会时不时放粮，可却也抵不过天意，田间粒米未收，田间百姓民不聊生。

一日，阮芥在谢灵君府前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梳着两只羊角辫，小脸发黄，眼窝深陷，脏兮兮的被裹着一条毯子放在了谢府门前。

小女孩很乖，胆子也很小，不随便乱跑，只裹着毯子乖乖地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

阮芥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于心不忍，便陪在了她的身边，陪她等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谢府出来个侍女将她抱了进去。

后来，又有许多孩子如那个小女孩一般被扔到了谢府门前，都被抱了进去。

大部分的人们虽并不如谢家一般富裕，却也尚有余粮，此地人们平日种水稻，本就不耐旱。人们安慰自己，今年虽年景不好，但却是因为没有种下合适的种子，水稻最不耐旱，明年种些皮实耐旱的作物，也可以度过这年景。

人们一边吃着往年的陈米，一边憧憬着来年的雨水。

今年大旱是个意外，明年便不会如此，明年必是丰年。

人们内心那一颗渴望雨水的梦，被老天爷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第二年，仍是整年整年的大旱。

空气都被热流搅动，划出一道又一道阴影。人们从未见过如此漫长的大旱，就算是活了九十岁的老人也未曾经历过。

人们跳了无数的祈雨舞，摆了无数的祭品坛子，但是都没有用，老天爷只怜悯似的下了几滴小雨，在渴得要冒烟的庄稼面前杯水车薪。

陈米已经吃完了，人们只能在山上刨一些树根、野草等东西塞在嘴里。看着一三岁小孩无知无觉地啃着一截白花花的树根，那位阮芥见过的白胡须老人含着眼泪说：“人是人啊，不是牲口，怎么能嚼草呢？”

第二天，那个孩子就因为屎堵在屁股里，生生堵死了。

一语成谶。

谢府也少了往日的富贵荣华，院子因无人照料变得凌乱不堪，谢灵君常睡的罗汉床在秋天被当掉了，换了一群孩子一个月的口粮。整个镇子被老天爷灼烧着，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他与父母的冲突日益加剧，父母不愿他收留那些被遗弃在他门口的孩子，他只能用自己的东西供养着这群孩子。

镇子里流言纷飞，阮芥在一位大娘嘴里听到了事情的全貌。

谢府一直主持着整个镇子的祭祀活动，在谢灵君成年那年，本应由他主持祭祀，祭祀龙王爷，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可他不知怎的，在祭坛上形容疯癫，不光将祭祀给龙王爷的三牲砸了，甚至还将神像踩在脚下。

谢府的人被惊出了魂，急急忙忙地把他拉走，换成了兄弟家年岁相近的男子继续祭祀。

自那以后，人们便传，谢家三子，谢灵君不吉，得罪了龙王爷，恐招惹祸事。

谢灵君父母本就对他有所忌惮，更别说他又收留了那许多的孩子，给府上增添负担，便与他起了数次冲突。

如今，镇子中的人也都相信，是谢灵君冒犯神明，才会给招来如此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