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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食婴案以身入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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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春羽说出那个名字后,他才意识到犯了一个怎样的错。

大青观被灭了门,裴怀玉放弃了夺舍。虽然裴怀玉没有直言,但他也能猜到,是因为裴怀玉以为自己无力改变上一世的事。

然而如今本该死去的清一又出现了,必然会对裴怀玉要做的事有影响。

虽则魏春羽已经以一片神魂为代价,为裴怀玉摆脱了那早死之身,叫他不必再煞费苦心将自己取而代之,但将裴怀玉推远是一定的。

他们本就道不同,不过因着前世今生的关系,才特殊亲近了几分。若是裴怀玉放弃了前世走过的路,多陪他一陪也无妨;但若是裴怀玉有如枯树生华,又起了一条路走到黑的心思,那便真是利尽交疏、视同陌路了。

裴怀玉居然眉眼带笑,全无所察似的问他:“要真的是清一,死而复生,你不高兴么?”

明亮的昼光叫他们之间的尘子无处遁形,目光相接,平和的表象下裂隙生长。

在这样的氛围里,魏春羽先无法忍受了:“没有‘要是’,我们过去看看就会知道真相如何。”

“好。”

“玉铮。”

“嗯?”

魏春羽将屏着的气呼出去,坦诚地对上他的眼睛:“我不喜欢你那么问我,话里有话,我不会答。”

裴怀玉的嘴角微微下落,神情无奈又包容:“阿魏,我没有别的意思。”

搪塞傻子的语气。

在裴怀玉的目送里,魏春羽一言不发地直直往外冲,门口店家道了声“您慢走”他也没抬头,然而一眨眼,他又回了头,板着脸朝自己走来。

“钱忘给了。”

一串铜板隔着两三步被抛掷到了桌上。

“走啊,杵着做门神吗?”

裴怀玉似乎困惑于他怨气的来由,一时没动,于是便被人拽了一下。

他回了神,正巧对上魏春羽的眼睛,倔强的,别扭的,看他一眼就很快移开。

分明已经是个六品的朝廷命官了,但裴怀玉总还觉得他是个不知事的少年。

从沙场浴血锻出的武艺与心性,反而助长了他莽撞的倔脾气。如果一桩事有千万苦衷、万千迂折,他也会一刀斩去最后一个转折前的累赘,只求一个光秃秃的明确到残忍或苍白的答案。

还总是相信,人的情感能抵万千、胜过万千,似乎在考量中加了情感,就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也总愿意相信这样不会后悔。不悔胜过“应当”。

裴怀玉想,在走之前定要挑个日子,把那圈羊蛊给拔了。他不太乐意看到魏春羽亮得惊人的眼神,盛满了依赖朝向他,那份太轻易叫人动容的热烈,偏偏是被困在个浑浑噩噩的谎言中的。

魏春羽带着他从小门溜进杂役团,躲在放杂物的里间。

一墙之隔,听得清由化无与众人的交谈。

“我是因为主家的事儿才结识了姚兄的,他听我说起这里的事儿,也想来看看。”

“由师兄!他会什么呀?他会打铁花、打得比我还好吗?师傅说,等我胳膊再长一点,就可以打最大的锤子了!”

“黑葫芦,姚兄这么白,不像会打铁花的呀?”

“我知道!姚兄是唱戏的——房班主说,难看的不要!单好看的也不要,要又漂亮又活......活什么的!姚兄要是去,一定能进班子!”

“胡闹,我喊的姚兄,你们要喊哥哥。”

“嗳,姚公子见笑了,我们这孩子多,就是吵得厉害。”

答话人轻快笑了:“不嫌闹,家中就剩下我一人了,反倒很想念这样的热闹。”

那声音震得魏春羽微微怔忪,眨了眼垂下时,仿佛回到了大青观的东厨。他与善渊善时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等着清一忙完再冲进去吃现成的。

但总是,总是被清一察觉,在他们一人面上抹道白面粉,将他们提溜进去帮忙。

“阿魏,他们走了。”

裴怀玉陡然出声。

魏春羽想了想:“师叔他,是不是失忆了?”

不然为什么活着却不来找他们。

魏春羽如今做了官,要是有意找,并不是难事。

为什么清一反而跟疑似追杀他的人走得那样近?

其中究竟有什么误会?

忧思深虑将他的脑子塞得胀满,神智都打了结、有些不畅起来,直到裴怀玉拍了拍他的袖子,将不当心蹭到的灰尘印子拂净,他才回神:“走,我们出去,别跟丢了人。”

转身时袖子翻转,魏春羽顺道抓紧了裴怀玉的手,动作称得上熟练。

裴怀玉却没有跟着他走,反倒手腕一勾,将人扯了回来。

他朝困惑的人摊开手掌——那上头印着朵栩栩如生的藏红花,紫红色的细光闪过,很快与图案一同隐没下去。

裴怀玉温声道:“我给由化无种了蛊,能知道他们在哪。”

然而眼前人并不像他想的松了口气,反倒冷笑一声,摆出副虚心请教的模样:“敢问小师叔,有没有什么蛊,可以知道别人有没有糟践自己的身体?”

裴怀玉微微一怔,眼前人便顾自捉紧了他手腕,话语间压着几分怒气:“我扯了神魂给你铸的新身体,你就是这样珍惜的?一想到这里头又住了些恶心的虫子,我就恨不得找个人来把你夺舍了!”

魏春羽今日就像根一点就着的爆竹,无论裴怀玉说什么,他心里攒着的那团火都要烧一遭。饶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焦躁得不同寻常。

或许是因为清一的死而复生,或许是因为了远的出现。

然而那股又冲上来的火气,却被一个突然而结实的拥抱扑灭了。

他语声一断,呼吸间都是裴怀玉身上的苦药味。

“阿魏,没事的。逐迹蛊只要一点精血,我不催动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知晓清一死而复生,对你冲击太大,但在查清之前,不要自乱阵脚。”

魏春羽肩背一抬一沉,声音闷闷的:“玉铮,对不住,我......”

裴怀玉自觉哄好了人,两臂一松:“不急着说。他们现在往东边去了,我们先跟上去。”

魏春羽环住他腰身的手还没放开,当下面色微僵,自牙缝中挤出了声“好”来。

然而二人一路跟随,却未见到什么异常,既没有“黑乌鸦”找上门来,也不曾从那二人对话中窥得什么异常。

只是,那的确是清一。

笑得清浅,眉目舒展时,似全无心事,也不曾发生观中惨剧、不曾间隔四年光阴。

......

长春东街的杂耍班,魏春羽人没有回去,只送去了果脯、木傀儡和竹叶编的动物小像,外带一包碎银。那是平日里小童总在耳边念叨的东西。

他耳边几乎响起了他们的欢呼,他们也一定会和新来的小徒说“我们这里出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师兄!”

想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

车厢摇晃,大约是荒郊野外的路太难走,车马猛地遭了个颠簸。

闭目养神的魏春羽被磕到了脑袋,冷不丁睁了眼,正巧撞上对面人忐忑的打量。

孱姝被他目光冰得猛一激灵:“大、大人,我给姐姐立完衣冠冢就回去,绝不多留!”

说话时,他还紧紧抱着那团粉色的流苏襦裙,本就秀丽的眉目被粉色一衬,竟有些相得益彰的意思。

要是杂耍班里的小童见了,估计又要缠着人不放,撺掇他去吊嗓子了。

孱姝见他容色软和下来,竟然又大了胆子,憋出一句:“大人,您是好人。”

魏春羽被夸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车厢那头的人自佩囊里变出个小盒子,搁在小桌上一点点推过来。

魏春羽没伸手:“这是做什么?”

孱姝的目光胆小,但眼睛却极亮,因着那张清白的面孔,说话时三分诚意也能被衬成十分:“我想谢谢大人。这是宫里养剑的方子,外头卖的鸊鹈膏难闻,这个方子清爽许多。”

见魏春羽打开瞧了,他悄悄松了口气,又絮絮叨叨起来:“我知道我给大人带来了不少麻烦,大人总是凶......胸有沟壑,哪怕嘴上训我,但其实并不曾真的害我、逼迫我。我知道大人是好人,这回还帮我给阿姊筑碑......”

“铮”地一声,剑身嗡鸣出鞘,劈断了孱姝的下文。

“大、大人?”

魏春羽抬头,寒森森地瞥他一眼:“谁同你说的好人坏人,没用的人我随时能砍了去。”

刚刚还聒噪的人登时噤若寒蝉。

唬完了人的魏校尉将剑一收,又抱着它阖目养神了。

但虚空中的念头没转过几番,耳边就隐隐飘来了吸鼻子的声音。

“......”魏春羽觉得头疼。

他不该因为顺路捎这麻烦一程的。

等了一会儿,那声音不减反增,如蚊蝇不停,让人心神不宁。

“我......大业战场出来的人,不会滥杀无辜。”

孱姝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但也如他愿不哭了:“我、我知道,我听曲子里唱过的,‘将军剑下斩亡魂,不斩冤魂’。”

后面半句是“皇帝身边有良臣,无忠臣”,他没敢唱。

魏春羽迷迷瞪瞪地想,果然这人同唱曲有些干系。

......耳边也终于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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