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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紫微山生母遗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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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怀玉也想过,如果他只是裴怀玉,他会安安静静陪他走完这段路,为他挡几刀,豁出这条如残烛般的命,再苦口婆心地教他如何挺直腰背走下去。

而后在某个安静的夜晚,看着窗框里摇曳的竹柏影,数着风的摇摆,和自己已经作点滴漏下的生命。

阖上眼的时候,听魏春羽为自己真心实意地哭上一哭。似乎怎么也比一个人孤孤独独地走完一生好,也远远胜过被制成人彘的上辈子。

只是,命运告诉他,你还有机会再作为自己活一趟,去报仇雪恨,去第二次登上那个位置,给亲近者以嘉奖和无上荣光,把背叛者千刀万剐。

那是再一次主宰人生的机会,他怎能不心动。

于是他开口说,像引诱那样,用微哑的声音说:“把你的血滴上去吧,你会看见的。”

他刻意不去想、刻意教自己忘了,在酒馆,在小船上,在馄饨摊里,那个用温柔的目光将从前的自己焕洗千万遍的裴怀玉;那个有一瞬也在心里软下一角,悄悄欣喜自己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陪着魏春羽的裴怀玉。

他看见平安玉,看见熟悉的生死门,就被上一世的仇恨给冰了个透彻,好似从一个温柔过头的梦里猝然跌出来了。

垂眼,那滴被挤出的指尖血落在平安玉上,然后是第二滴、再一滴......终于晕开了一朵深深浅浅的花儿,在边沿要坠下地去的前一刻,那玉上晦涩的刻字异动,仿佛张开了干燥的嘴,将那血液吸食殆尽了,又呕吐似的抵出个小铜块。

魏春羽伸手一掐、一转、一拔,那只小巧的铜钥匙便被掏了出来。

那缺了一块、同废铁也无甚差别的平安玉,被妥帖地系回了心口。

“竟真的是一把锁。”魏春羽奇道。

随即又记起那个在船上做的梦,梦里的自己满面血泪地将平安玉掷出,那样撕心裂肺的悲恸教他肝胆俱颤、不忍再在脑中回想第二次。

那个梦,或许就是不详的征兆了。

于是他同裴怀玉说了,但未从他面上瞧见什么惊讶的神色。

裴怀玉只是淡淡道:“原是梦见了那些。”

魏春羽最讨厌他这副说话留一半的做派,磨了磨牙道:“你知道的远比你说出来的多,是不是?你本就是个神棍,所以你知道江鹤的过去、石室的秘密、这把钥匙的用处,甚至猜到了我的未来,是也不是?”

似一连串炮弹似的,他不吐不快地问完了,又如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问他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就算不提我们母亲的关系,那我们呢——我们一路走来,相识相伴,在你看来是什么?你现在同我,倒像是回到第一面了。”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连“玉铮”也不叫了。

“第一面如何?”

“每一句话都似有所指,又不肯说破,只故弄玄虚地看我抓耳挠腮。然后再将我骗来什么地方、或是见什么人。”

“只怕都同你说了,你会吓到睡不着觉。”

“那就别说!我现在就直接回去。”

说着,魏春羽就一个转身,质地结实的衣袍刮起一阵小小的风。

裴怀玉没有伸手拦他,只轻声道:“江鹤没有死。你就不好奇她去哪了么?”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刮在魏春羽面上,力道之大引得嗡鸣骤起,教他几乎听不清话的内容:“什么意思?”他的面色猛地白了,“你说等我的那个人......是我母亲?”

裴怀玉避而不答,由着他泛白的指甲掐破了自己腕间的血肉:“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急促的呼吸在耗损了太多气力后平息下来,魏春羽蹙眉,也察觉了什么,略歪过头打量他:“给我留信的是我母亲,你为什么比我还想进去?别再说什么你母亲我母亲的托付,同我说一回真话。”

裴怀玉心里道:我又何曾欺骗于你,不过是你不信,而真相也教人难以相信罢。

“你知道我没几年活头了,”裴怀玉抿了抿唇,待触及魏春羽略一失神的眼睛时,接着道,“如果蛊虫解了,我还能有一线生机。而解蛊之法,就在前方。没有你,我去不了。”

“是真的?”

“不曾骗你。”

“那我将钥匙给你,你自己去吧。”魏春羽说着便将钥匙递给他,但却忽觉足下震动,还未来得及问出何事发生,就听见熟悉的轰隆声——竟是又有滚石坠落!

他尚且来不及反应,便被裴怀玉拽着拖到了一条与杜居仲选择相反的路。

一脚踏入,他记起“生死门”的说法,待要退回,却见得那宽于岔路口径的巨石已在身后,只得硬着头发由裴怀玉拉着走。

又深入十数步,再回首,那滚石果真被挡在生死门处,一寸也不能移。

魏春羽原本还想,若是进入门中,发现危险,沿原路返回不就能逃出生天了么?但这巨石一落,便堵死了他的侥幸念头。

“这到底是生门......还是死门?”石道内更显狭窄,魏春羽因着手被身旁人拘着,不得不靠在裴怀玉身上。

那股熟悉的药的苦味又往他鼻子里窜,他在恨裴怀玉将他拽入局中的这一刻,心里仍不自觉地因着气味亲近他。

见裴怀玉不应声,他微微垂了眼睛:“杜欢应该出去了罢?如果你早些听我的,我们现在也不会上这个生死赌桌。”

虽知已经无用,还是忍不住埋怨:“你为了那毒虫要进这儿,又何必扯上我?”他的性命远不止三年,却被身边这个人拉了进来,纵然有些淡薄情谊,但也没到要陪他送死的地步。

裴怀玉知晓自己的性子,也知道此刻魏春羽当恨极了他,他不愿去看魏春羽的眼睛,他只想快些将他带去应去之地,而后迅速地了结这一切——包括他心里酸涩的情感,那是愧疚,也夹杂着怜惜和别的什么。

“是生门。”裴怀玉听见自己打断了身边人的喋喋不休,“这是生门。”

“你如何知道——那杜居仲去时你怎么不说?”

魏春羽咬着嘴唇,眼里泛起些热意:“你总是这样,你从没拿别人当过人!就连我——你又拿我当了什么,不过是为你解蛊的物件罢?”

怎会?

裴怀玉下意识就要否认,却又被前路的暗沉压进了沉默的沼泽。

“小声些,前头有人。”裴怀玉偏过脸去,一双琉璃似的眼睛里带着些不自知的垂怜。

黢黑的石道弯弯折折,但在十步开外的右侧旁窟,却有隐约人声与光亮。

魏春羽只得按下心中混杂的委屈与怒意,也放轻了呼吸,跟在裴怀玉后面,任由裴怀玉吸饱了湿气的绸衣擦过自己的手——很结实的触感,像一面窥不清样式的旌旗。

......

几番落脚,旁窟内的情形显露在眼前——在一个同门槛一般高的洞口里,是一间石室,里头停着一口漆黑的石棺,而有两男两女围着它。

最前头的女子将厚重的头发分成七八股细长的编辫,上头还缀着金玉雕镂的小蝴蝶,其眼眸狭长,看人时总斜着眼,更显出颐指气使的意味来,浑然一副被惯坏的大小姐姿态。

另三人均是朴素打扮,两个壮年各着了玄、青色布衣,面容平淡;而那另一个姑娘套着件白得发光的外衫,本十分平常,只是她半边面颊坑坑洼洼,布满黑红疤痕,也未用面纱或旁的遮掩,大剌剌将那可怖示人,骇人面目浑似一女鬼。

那大小姐横眼道:“青桑,玄梧——你们倒是合力把棺盖抬开呀?难道阿嫪把病染给你们了,教你们也病得快死了没力么?哼,我们吴家可不是普济堂,哪有养着你们吃干饭的好事儿?在你们那,竟然连我的话也不管用么?”

年纪稍小些的玄梧皱着眉,一双狐狸眼里没了半分柔和气质:“外头的机关都那样复杂,更别说这棺里。您好奇,您想看,但也得顾惜性命啊!要不是您什么都要看,我们又怎么会掉进这个鬼地方!”

“玄梧!”年长些的青桑打断了他的话,以袒护的姿态将他扯到身后,“若是小姐好奇,出去央家主派些人来看看——便是运了出去给您亲眼仔细看看,也未尝不可。只是现在......实在不是好奇的时候。”

说到最后一句话,青桑眉目一凛,浓密的短须也随着开口一抖一抖,面上摆的正是一副不容掰扯的神情。

吴翡琼冷哼一声:“哥哥教我出来历练,不正是为了见识这些奇巧玩意的么?况且邓芙就埋在这紫微山下,都说他美得雌雄莫辨,那画像不及其真人一分。如果给我们碰着了,但胆怯错过了,岂不错失良机?”

玄梧怒道:“又是这番说辞,方才在上头也是!你一好奇要折损多少性命?方才阿白就......”

话没说完,就被吴翡琼打断了——她翻了个白眼道:“阿白不是兄长的死士么,怎么也是死得其所。况且我也不是故意的......现在你这样同我说话,不怕我回去教哥哥罚你么?”

这时,青桑忍无可忍道:“吴小姐,阿白是卖了命的,我们可不是。待送完你们回吴家,我们可是要离开的,谁来惯着你?”

见吴翡琼勃然生起怒意,在一边绕着头发玩的嫪厌春娇声笑道:“阿翡不必生气,他们那些臭男人只顾着赶路,阿嫪我啊,一颗心总是向着小姐的。”说着她那双布满疮疤的惨白的手,便落到了金丝楠木棺椁上。

正要使劲前,却听得一道男声自洞口传来,声音如冷玉落盘,泠泠悦耳——“小姐想一睹邓门主真容,不妨问我,我便是其下门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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