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后一次魁地奇比赛是拉文克劳对斯莱特林。那天天气灰蒙蒙的,但乔伊丝只在入场时眯起眼看了眼天空,就用笃定的语气说今天绝不会下雨。
她错了;开场不到十分钟,我们就不得不一边时不时抹掉脸上的雨水,一边在空中操控着扫帚回旋。雨声和风声之间我几乎听不到观众席的任何声音。大雨洗刷下我跟斯莱特林的找球手考尔比·弗林特一边躲避着游走球一边在圆环间穿梭飞行,好几次金光一闪又在模糊的雨幕里消失,我压着扫帚柄屏息凝神,他则拿手套擦擦额头,狠狠往旁边唾了一口。
“拉文克劳五十比二十领先!乔伊丝·盖兹仍然像只鹰一样滑翔——再进一球!看上去大雨完全没有影响她的投球和飞行!现在的分差是四十分——如果斯莱特林努力,还有希望!”
突然,观众席边出现一道模糊的金线;我敢肯定我跟弗林特同时看到了它,因为我们同时调转扫帚疾速俯冲,十英尺、八英尺、五英尺,我在雨要流进眼睛前眨眨眼,光轮的速度还是比那把横扫快——三英尺、两英尺!我几乎就要碰上那对扑扇的小翅膀,接着,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躲开”!
我在捏住那只小飞贼的下一秒被一颗游走球和身后的弗林特狠狠撞下去;意识被后背和腰上传来的痛觉搅乱,一片哗然和连续不断的雨中我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陷在被水泡透的袍子里,我挣扎着才好不容易坐起来……
周围有点安静啊。我转头看了看。
看台上一圈绿领带斯莱特林直勾勾地盯着我,心里下意识生出来点不妙的预感……
……这观众席,不大可能,是软的吧。
“拉文克劳获胜!!!”
我在山呼海啸的欢呼中一骨碌爬起来,拍拍湿哒哒的袍子就转回去检查刚被我撞上后面木头坐席的雷古勒斯;男孩的表情还停留着最后的茫然,防水斗篷落下去,黑头发散开在流着雨水的坐席上,末梢湿漉漉的。
我赶紧前前后后在他脑袋边摸了一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痛不痛——呸怎么可能不痛——脑子有没有晕乎乎的?啊?能听到我说话吗?要叫庞弗雷夫人吗?没颅内出血吧?你说话啊!”
我急了,不能我偶像就这么被我创出问题吧?虽然他傻了就不会去岩洞了但这跟警察为了防止男子自杀直接把他击毙有什么区别!!
周围的斯莱特林小声议论着;有人似乎从后面艰难地挤过来,一袭做工精致的防水袍被人盖上我头顶,接着小巴蒂从我旁边走出来,径直朝雷古勒斯伸手——
“这是几?”他面无表情地比了个手势。
雷古勒斯看看他,动了动嘴唇:“七……”
“行了,没问题。”小巴蒂淡淡地说,一把把他拉起来,周围的人也在这时散开。雷古勒斯站定,看上去除了头发湿了之外没有任何问题,这时我才松了口气。霍琦夫人的哨声响了很久了,弗林特也趁着刚刚的混乱一溜烟跑了,我看看下面降落的拉文克劳队,把金色飞贼放进兜里。防水斗篷从我脑袋上滑下来,我把它拉下来披回小巴蒂身上,男孩身上已经有点湿了,蓝眼睛里露出不解。
“我都湿透了,不差这点。”我给他看我滴水的袖子,转向还在擦头发的雷古勒斯,“对不起。”
“不是你撞的。”他低着头,拿袍子擦干一缕眼前的头发,声音低低的,“……斯莱特林的人自己做的。”
我说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只好低头拿起那把落下来的扫帚,准备回拉文克劳队。临走前小巴蒂抓住我的袖子,似乎想说什么,我停下等了一会。
“我听到了。”我对他笑了笑,“但既然躲不开,还不如抓住飞贼。”
他没说话,然而放开我的袖子,轻轻点头。
我骑着扫帚落到地面,跟队员们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后,在洋溢的欢快氛围中一起回了更衣室。乔伊丝在门外挨个给进去的人施干燥咒,平时冷冰冰的脸上浮起骄傲的笑容,击球手阿尔杰·布朗傻乎乎地看着她,差点走错了方向。
“塞西尔和凯普莱特把弗林特送去弗利维教授那了。”轮到我时她轻松地说。
我换完衣服,伊莉莎·凯斯特给了每个人一把变形出的伞,自己迈着轻快的脚步去“享受雨季的旋律”了;剩下的人也纷纷谈笑着离开。我把那只飞贼交还到更衣室外不远的器材归纳盒里,拿上那把伞走出魁地奇球场,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小点。
小巴蒂穿着那身斗篷站在出口处,看到我时扬起嘴角,苍白的指尖被冷风吹得发红。
我走过去,看看手里的小伞,犹豫了一下。
“我的斗篷防水。”他看到我的表情,轻快地说。
“但你要是跟我牵着手就会被雨伞淋到。”我说,“不冷吗?”
男孩的雀斑在苍白的脸色变红时特别明显,但他接着走上来,顿了顿,看一眼我的神色,把手伸到了我兜里。
“这样就好了。”他低声说,又看我不动,愣了愣,补充道,“……这件斗篷没有兜。”
我们就这么往回走。冬季的冷雨有韵律般落在伞面上,路上留着刚刚回去的学生的杂乱无章的脚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贪方便去踩了小路,好些泥脚印被雨水冲得稀稀落落的,让整条路显得脏兮兮的。小巴蒂皱着眉头,不过没抱怨什么,只是跟着我的速度往前走,时不时大步跨过水洼和泥巴。
“圣诞节要到了。”他从斗篷连帽下看看我,问道,“莱莉你回家吗?”
“要看罗道夫斯他们和利奥波德。”我说,撑着伞带他绕过一片泥地,“有他们没我。”我看着他,不由得想到罗道夫斯他们的“聚会”,“……你知道我不喜欢他们……别和他们往来。”
男孩有些不安地走着,发出几个短短的“嗯”的音节。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去了斯莱特林啊……我想护着都心有余力不足;直接说也不行——我家不光是邪恶势力,还想把你和你爹拉去填线?……别到时候我们关系破裂了他还是一身反骨投了伏地魔;利奥波德也不会让我好过。
只能尽可能上上眼药了。
霍格沃茨城堡的侧门出现在我们面前,不远处是草药学温室,斯普劳特教授正忙着指挥几间温室顶上的玻璃翅膀似的扑扇,以便那间温室的几种特定植物可以接到冬季的雨水。小巴蒂的眼神飘过去,但没过一会,我就意识到他刚刚其实根本没想着妖精草和地中海铁肤蕨的习性。
“我,嗯,想了一个办法。”他的眼神又往我瞟过来,好像说这事需要特别鼓起勇气似的,眼神游移好几次,“我父亲今年不回家,他让我自己选回去还是留校,嗯,然后,我母亲前些天又去疗养院了,在乡下,我们……”
“一起去看你妈妈?”我想到安妮夫人病弱的模样,“好啊。”
“不会做什么麻烦的事情的,毕竟有闪闪,我们不需要特别照顾她——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你哥哥和父亲……”男孩顿了一下,喜悦溢于言表,“你答应了?”
“你妈妈带你来了那么多次,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去看她。”我说,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去买点水果鲜花……我记得安妮夫人很喜欢莱斯特兰奇花园的百合。这时我们已经走进了霍格沃茨,大门开着。我收起伞,它变作一根细长的球棒,最上面滴下水来,我赶紧看看周围,没有费尔奇的踪迹——或许他已经被看魁地奇回来的学生们气得彻底放弃打扫这里的卫生了。
“太好了!斯拉格霍恩教授告诉我他能提前帮我们搞到车票,我这周就把票给你!”
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一上一下,如果要回公共休息室,现在就得告别了;小巴蒂显然也意识到了,终于把手从我兜里掏出来,指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他搓搓手,最后点了下头,转身向地牢走去,脚步轻快得像鸟儿。
我看着他走远了,才走上通往拉文克劳塔的楼梯。没走两步,走廊上传来费尔奇哼哧哼哧提水桶走来的声音,接着就是皮皮鬼标志性的大笑声从另一边传来。
我赶紧躲到扶手后面免得被波及;果不其然下面传来几声闷响。等费尔奇和皮皮鬼的大喊大叫都远去了,我才慢慢探头,谁知刚好和下面那个把洛丽丝夫人的爪子按进胶液树汁的黑发眼镜男孩对上视线。他脑袋后面的头发稀稀拉拉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詹姆·波特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
“不对——是你先说我无聊的!”他犹豫了一下,对我喊道,“小雷思丽,要到圣诞了,你还没给我道歉!”
“你现在做的事还是很无聊!”
我干脆利落地喊了回去,在他还能掏出什么水球胶水之前迅速猫着身子往楼梯上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