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请石大人看看陈汝言的收藏?”萧景故意装傻。
朱祁镇不语。
萧景朝外面比了个手势,让人把箱子摆在外面的廊下。
石亨来得很快,“参见陛下。”
“石卿家,朕特请你来赏景。”石亨转头,外面廊道堆满了成箱的金银。
“恭贺陛下!”石亨瞥见金银,欢欢喜喜地开口,以为是新送来的进贡之物。
“你好好看看……”朱祁镇面色冷峻。
“大人,这些是陈汝言家中抄得的。”萧景好心提醒,看石亨如何应对。
“于谦在景泰一朝深得重用,却家无余财。陈汝言才是不到一年的尚书,家中竟然收了这么多钱财。”朱祁镇的话更加冷,手里将萧景呈上的折子朝着石亨展开。
“石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弄权到底是谁?”朱祁镇加重语气。
石亨脸上泛起一丝尴尬,低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一句话不敢说。
萧景掩住眼底的笑,上次石亨当初向朱祁镇进谗言,说于谦弄权结党,现在自己的门人却大肆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石亨当初的话可都一一回到自己身上了。
自此之后,朱祁镇和石亨之间隐隐有了隔阂。
午后,萧景特意赶去南镇抚司。
“何伯!”一进屋子,萧景就堆满笑,谄媚地朝里面一位老者行礼。
“行了,你的东西在桌上。”何伯头也不停,手中摆弄着一个机关。
桌角摆了一个匣子,黑沉沉的。
萧景也不看揣进怀里,“多谢何伯!”
“以后少来。尽给我找事儿。”何伯继续低头干活儿。
萧景蹲下,挨着何伯,“那怎么行!这镇抚司里有谁的手艺能比河伯更好。”
“少给我灌迷魂汤,你小子的好话可不是好得的。谁知道后面又有什么事。”何伯在清楚不过了,上次萧景这么说是为了做桌上的东西,上上次是为了缠磨他做袖箭,这次也不知道是什么等着。
“这次真没有,我的话都是真心的。您看我还带了陨铁来,就是为了谢河伯。”萧景拿出一个小匣子放在桌上。
何伯怀疑地打开,里面还真的是一块陨铁。“行吧,我收下了。”
“那下次?”
“想做什么就来。”
“好嘞!”
萧景带着从何伯那里拿的匣子,进了东宫。这次陈汝言的事情,其实太子也出了力,就是遮遮掩掩的,且看他去戳穿他。
“太子殿下。”朱见深正在练字,耳边响起萧景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笔。萧景怎么来了?他去抄了陈汝言的家,现在应该是刚刚复命回来。
“我给殿下带了样东西。”萧景掏出匣子,用手指敲了敲,放在朱见深手边。
朱见深迟疑地按住匣子,伸手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匣子模型,银黑的铁色带着肃杀之气,有骑兵、步兵、战车,每一样都可以走动拆卸。
“萧萧!”朱见深挨个抚摸着,眼中深情一片,又把他们一个个拿出来,顺手摆出了一个军阵。萧景的礼物确实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殿下,我有一事相求。府中最近有生人闯入,我实在担心自己的安全,想向殿下讨个主意。”
朱见深觉得莫名其妙,以萧景的功夫,怎么会担心自己的安全。就是觉得不对,萧景身为锦衣卫百户,无论是安排人巡逻还是找人查案都比他这个太子便利。
“那人一身黑衣,蒙面,嗓音沙哑……”
听到这里,朱见深反应过来了,咯噔一下。这样貌越听越熟悉,不正是他派去萧景府上送消息的人。
朱见深眸子里全是迷茫,想要装傻。
“难不成那是瓦剌的刺客,来报复我的?”
朱见深急了,又憋不出话来,嘴几次张开又合上,余光瞥见萧景满脸的笑。原来萧景早就发现了。这人的恶劣性子,哪怕朱见深做了太子都没有改。
萧景的笑更加放肆了。朱见深遮遮掩掩的,还以为萧景不知道。可萧景就是因为发现那人是朱见深派来的,才信了传来消息,开始查陈汝言。
朱见深无奈。
“殿下之恩,我铭记在心。”萧景突然正经起来。
朱见深埋头练字。
“殿下?殿下?”
“知道了。”朱见深的耳朵红了,看也没看萧景。
萧景的笑声传遍了整个东宫。小哑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斗不过我吧。
朱见深依旧低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
-
陈汝言被朱祁镇下旨处斩了,石亨仍旧没有收敛,自恃手握兵权,无人敢动。
一晃是秋日,旧例要登高赏景。
萧景有意无意在朱祁镇耳边提了几句翔凤楼,太监请命的时候,朱祁镇随手选了这儿。别的都看腻了,去给新鲜地方。
登楼远眺,天空澄澈如洗,满目金黄。
“碧云黄叶,像画似的。”萧景忍不住赞叹,左右探头往外看。
朱祁镇眼中也流露出赞同,突然停住了视线。
一片亭台楼阁映入眼前,门楼高大,院舍层层叠叠。
萧景跟着朝那边望去,讶然。“这是哪?真气派!”
“萧卿家猜猜。”朱祁镇扶着栏杆,凝视那片院舍。
“必定是王府吧!这门楼一看就知道。”
朱祁镇摇头。
“若不是王府,谁家能有这样的规制……”萧景有些磕巴。
朱祁镇浅笑,离了栏杆,走下台阶。
石亨现在越来越放肆,随意安插人还不算,现在直接把文官的职位也派成武官,朱祁镇耳边已经听到了很多抱怨。
萧景连忙跟上。萧景怎会不知道那是谁家府邸。这翔凤楼是萧景特意引朱祁镇挑的,正好能把石亨的府邸收入眼中。只是不知今天的事情在朱祁镇心里能落下几分影子。
“萧卿,上次你抄家,朕还没赏你。”朱祁镇走着,突然提起。
“陛下,臣就喜欢这个差事。不过陛下真要赏臣什么,臣可不会推辞。”萧景不扭捏,眼睛泛出喜色,上次的差使是他特意讨的,本以为不会再有赏赐了。
“萧卿一贯实诚,你在文化殿也待了有些日子了,朕升你为千户。”
“谢陛下隆恩!”萧景升官,估计和朱祁镇的宫殿开始修了有关系。陈汝言的家私全部都搬进了朱祁镇的私库,朱祁镇能不高兴嘛。
不过挑在这个时候,萧景敏锐感觉到朱祁镇对石亨的态度动摇了。
回来后,吏部尚书李贤求见,“宣!”
新出炉的萧千户正好去换腰牌了,待回来时,只看见朱祁镇松快下来的脸和李贤一如既往的正经模样。
当时里面待着的还有逯杲。萧景想去打听打听,在无人处拦下逯杲。
“萧千户。”逯杲的声音平平板板,可萧景怎么听都觉得阴阳怪气。
“恭祝千户高升!”
萧景这下确定了。逯杲就是在阴阳怪气,他和逯杲联手了一把,关系才缓和下来。这次因着他升官,又变得奇奇怪怪了。
“逯千户是觉得我升官占了你的功劳?”萧景摸透了逯杲的别扭心思。两人同办一案,按理来说逯杲查案,应该更辛苦些,谁知道却是萧景这个抄家的得了赏赐。
“我说了各凭本事,就是各凭本事。萧千户不要胡乱揣度,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逯杲死鸭子嘴硬。
“逯大人雅量,萧景佩服。”萧景给足了逯杲面子。
“那方才李尚书是?”
逯杲带着些幸灾乐祸,“李贤出手又快又准,石亨完蛋了!”逯杲本来不想理会萧景,可是憋了一肚子话,也只能板着脸,跟萧景细细道来。
石亨本来凭着夺门之功上位,朱祁镇对他也是一直容忍。刚才李贤直接打碎了石亨在朱祁镇面前的立足根基。
“李贤当时就只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
“他说,这皇位本就是陛下的,怎么需要夺!”
逯杲的脸上难得有了生动的表情。
这话当得是穿云裂石,如闷天的一声惊雷。
莫说朱祁镇,就是萧景都觉得恍然大悟。景泰帝没有儿子,若真要传位,多半是给朱见深,朱见深年纪尚小,到时候还是得请太上皇出山。根本不需要徐有贞、石亨、曹石等人掺和。
萧景暗自佩服李贤。不愧是历经三朝,屹立不倒的阁老大人。
“陛下说了,让我派人严密监视石亨。”逯杲脸上浮现出几分快意,很快又藏在了那张阴沉脸后。石亨眼高,在御前向来不正眼瞧逯杲,逯杲一直憋着气。
“恭喜千户!”萧景朝逯杲眨了眨眼。石亨身上破绽无数,众臣知道消息,肯定不会放过他。因着于大人的事情,看不惯石亨的人多着呢。
逯杲板着一张阴沉脸,微微点头。
“萧千户,告辞。”逯杲该说的都说完了,后面就看萧景的配合了。逯杲看出萧景也有意对石亨下手,这才顺势说了这么多。
“明白!”萧景略略欠身,两人目光相触之间,已经明了彼此的心思。现在朱祁镇虽然对石亨不似从前,但是石亨和侄子石彪二人快掌握朝中近半数兵权,不好轻举妄动。两人还是得好好配合。
不久后,逯杲给朱祁镇呈上了一封密折,从大同送来的。
密报大同总兵石彪图谋不轨,有不臣之心。
“查!”
逯杲和萧景低头应是,掩住眸中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