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道：“姑姑，苏茉儿，你们笑什么呀。”

大玉儿咳嗽了两声，苏茉儿忍不住道：“我瞧着你不是为了索诺木王爷，是有私心吧？我记得硕垒......”

多尔衮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打断了苏茉儿：“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娜仁见到多尔衮并不吃惊，反倒是见到多铎，心里不自在了一下，也不知道多铎听没听到苏茉儿的话，便岔开话题道：“摄政王，我讨得太后示下，自请随军。”多尔衮知道腾机思强弩之末，听娜仁说自己熟悉外藩蒙古，便扭头看向多铎道：“你们两个商量吧，我都准了。”

多铎咳嗽了一声，打量着娜仁：“虽说硕垒是你表哥，但外藩蒙古向来不服我大清管辖，此次出兵，我还要跟摄政王仔细商议，万不能掉以轻心。”

娜仁听出多铎话中没有阻止自己去的意思，又想到多年未见的表哥硕垒，便展颜道：“一切听摄政王和你的安排就是了。”娜仁和苏茉儿交换了一下眼神，苏茉儿便识趣地避开了方才的话题。

娜仁拿出了喀尔喀蒙古的地图，对多铎道：“咱们带上这个，前两年新画的，比兵部的详细多了。”

多铎看到好大一张羊皮地图，光洁如新，上面的河流山峰标注得甚是分明，却不伸手去接，而是问道：“哪儿来的?”

娜仁不以为意道：“这是我的陪嫁！”一想到自己和表哥快十五年没见面了，娜仁心里一阵激动，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抹微笑。她的眼睛被烛光一映，漂亮得像是朝冠顶上的宝石。

“你就那么开心啊？连你阿布都顾不上了？”

娜仁虽然心中担忧索诺木，但是更想回喀耳喀蒙古看一看，便说道：“他老人家能有什么事儿？返程的时候去瞧一瞧就好了！可我跟硕垒快十五年没见了！”

多铎想到多尔衮，自己跟哥哥十五年没见是什么场景？不禁说道：“那是挺久的。”

娜仁看出多铎晚上有点儿心不在焉，估摸着是跟多尔衮商议事务，有点累，便止住了话头，催促对方去沐浴。娜仁生多铎跟孩子们染上痘疫、疟疾还有痢疾等千奇百怪的毛病，府里天天打扫得一尘不染，天热的时候隔三差五地逼着多尼和锦华洗头洗澡，连多尔博也不例外。连做饭的班布尔和朵丽娅乌云也深受其苦，但娜仁就是不改。

娜仁见能出远门，心里自然高兴，便殷勤地给多铎篦头发，她揪出了两根白头发，笑道：“不是说皇城的风水养人嘛，可见都是鬼话。你看你最近累得都长白头发了。”

多铎心里还留着一个小疙瘩：“哼，紫禁城不比喀耳喀的风水好！一见你表哥，你什么都好了！”

娜仁见多铎无端发脾气，一下子来了气，下手也重了一些，埋怨道：“什么话，咱们是去打仗的！上了战场就是敌人，要是表哥不肯议和，该打还是照样打，决没有心慈手软的道理。”

多铎一听就笑了，扭头拉着娜仁的手问：“你的话是真心的？”

娜仁慢慢地替多铎梳好头发，见多铎头发握在手里，微微有点儿湿气，便道：“什么真心不真心？我看你最近忙得昏头昏脑，是不是累着了？不过还是头发全干了再睡，要不然容易着凉受风。”娜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猜出多铎估计听到了苏茉儿的话，但不知道怎么跟多铎解释，这种事情越描越糊涂，索性不去管，见多铎差不多被哄好了，自然万事大吉。

多铎见娜仁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说：“也没什么。对对，我最近跟我哥商量对蒙古用兵，确实累。”

娜仁舍不得锦华和多尔博，又不放心他们俩独自在家这么长时间。思来想去，交给玉姑姑不合适，只好去求姑奶奶哲哲，哲哲不管事儿了，有两个孩子在身边也不寂寞。多尔博还小，不谙世事，身边乳母谙达都能照顾。锦华也直说宫里的水池子比王府的大，书房也气派，还能跟福临一起玩儿，娜仁这才放下心来。娜仁道：“到了宫里，不要怕你老姑奶奶，她人最好了。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给了就道谢，行事大大方方的，咱们家的格格可不能输阵儿。等老姑奶奶闲了，你就陪她下下棋，给她讲讲你读什么书，还有......”

锦华眨了眨眼睛，道：“我都晓得，伯伯跟阿玛聊天的话不能说！其他的随便。”

多尼吃醋道：“怪不得连师傅们都说你比我聪明，额娘说上半句，你就知道下半句！”

锦华道：“那是你不好好读书！额娘阿玛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多尔博。”

娜仁舍不得锦华受累，莞尔道：“你照顾好自个儿就成。弟弟自己能照顾自己，是不是多尔博？”多尔博点点头。

多铎带了镶白旗的一万精锐出征，要与归顺大清的外藩蒙古王爷领兵会师，蒙古出动了差不多三万兵力。娜仁这次随军十分低调，一切听安排听指挥，穿着骑装在马背上颠簸。多尼和硕塞围在在身边，倒成了她的侍卫。围在她身边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都统，原来基本上都打过照面，有的甚至还说过几句话，相处起来倒也不怎么尴尬。有个倚老卖老的，还大着胆子跟娜仁寒暄道：“福晋随军，这也是一桩奇闻。”

多铎骑马在前头，眼光却是不是飘向后头，趁人不注意看娜仁两眼，却不好意思和她说话。娜仁爽朗道：“我本来就是蒙古人，既是随军也算回老家。老爷子，您是苏完瓜尔佳佐领吧？”

苏完忙道：“正是，难为福晋记着。”

娜仁笑道：“镶白旗百八十个都统参领哪个我不记着？咱们镶白旗的都统多出身苏完瓜尔佳氏和觉罗氏。”

苏完捋须道：“福晋说的不差，只可惜我老了，也不知道能再跟着王爷打几年的仗。”

娜仁看出老爷子是拉来的摆设，嘴上却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看您挺硬朗。更何况这打仗又不是比谁年轻。多尼，你可得跟着你硕塞哥哥，还有各位都统佐领们好好学学。”

硕塞是皇太极的第五子，他额娘被皇太极改嫁后不久就去世了，在宫里挨了哲哲几年照顾，早早儿放出来打仗，十五岁就跟着多铎南下，娜仁见他年幼失母，与自己和多铎一样，便倍加怜惜，遇上府里热闹，回回都要请他来坐坐。

十七岁的硕塞被娜仁一夸，顿时不好意思了，赶忙红着脸道：“婶婶太看得起我了，有十叔在，我能教多尼什么呢。”

多尼打小和硕塞岳乐一起混，便忙道：“哥哥你别谦虚，你会的可多了。”

多尼头一次来蒙古，瞧见路上有大车载着人往北边走，便问娜仁和多铎道：“他们是去哪儿啊？”

娜仁笑道：“他们是山西的商人，北上去卖瓷器丝绸和茶叶的，最远能走过贝加尔湖，和毛子做生意。贝加尔湖就在车臣汗部北边。我小时候，舅舅带我和表哥去过几次，那儿的风景漂亮极了。”

多尼又问：“他们要是累了，住哪儿？也像我们一样扎营吗？”娜仁摇摇头：“草原上有牧民，商人要是累了渴了，就会到毡包里，牧民会给他们水和吃的！”娜仁指了指远处的几个大包：“就在那儿。你要是进去的话，一定得记得脱靴子！”

多尼道：“那些商人不怕被抢劫吗？”娜仁眼睛一瞪：“抢劫的人在草原上要被马拖死！成吉思汗的子孙从来不打劫！”多铎感觉自己被骂了，道：“战乱的时候都顾着活命，也不一定啊。”

娜仁不服，叫多尼策马冲到前头，多尼依照娜仁的指示，脱了靴子进毡包，回到多铎身边的时候，脖子上挂了一条洁白的哈达。多尼道：“一个老阿嬷给我挂上的，她给我喝了羊奶！”

好容易挨到暂歇扎营的时候，等一切安排妥当了，多铎才能跟娜仁说上几句话。娜仁小时候跟着阿布转场的时候也是这样，还有剪羊毛的时候，阿布能坚持两天两夜不睡觉，之前也被锻炼出来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靠着硬邦邦的马鞍子道：“巴林旗和乌珠穆沁旗那些兵慢吞吞的，不一定赶着正日子，不过咱们的都是精锐，就算正面对敌也不怕。腾机思估计现在磨破了嘴皮子，到处跟人借兵，也不知道哪个傻子肯借给他。”

多铎道：“你那表哥傻了吧唧的，说不定真的肯借兵给腾机思。”

娜仁打了一个哈欠：“真到那时候，咱们就集结兵力，最好是能夜袭，蒙古兵不靠刀剑，全靠射箭，晚上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得清？不过我估摸着，要是车臣汗部有意向我们示好，表哥一定会提前来信的。”

娜仁推了推多铎，让他赶紧睡。多铎却拗着不动，直挺挺地坐在床边。娜仁急了，猛然道：“这里是军营，明天还要赶路，你什么也别想！”见多铎还是不动，娜仁吓得拿着被子一把把多铎的头蒙上，把他推到床上：“祖宗，睡你的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