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皇太极驾崩的消息，娜仁并不觉得意外，倒是多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向娜仁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遍：“皇上死了？皇上真的死了？”

娜仁见多铎魔怔了一般，知道他再也睡不着了，便问：“大半夜的，你要去找哥吗？”

多铎毫不犹豫地说：“那是自然！我哥肯定也睡不着！”多铎想了想，一把握住娜仁的手：“你明天进宫问问大福晋，皇上驾崩前有没有留下遗言，咱们可不能让豪格抢了先！”

娜仁道：“这我知道。明天都要进宫呢。”娜仁见多铎着急忙慌，只好自己也下床帮多铎穿好衣服，见多铎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冲，无奈地叹了口气。

娜仁进宫除了劝哲哲和育儿玉儿节哀顺变，似乎忘记了多铎的叮嘱，一句话也不问，出了永福宫也不急着走，自己懒怠守灵，便跑到博果尔生母娜木钟的麟趾宫附近乱晃。蹲了大半天，才见到豪格从麟趾宫出来。

娜仁心里笑了一声，不觉得意外，也不肯离开，等豪格走后，便径自走到麟趾宫中给娜木钟请安，娜仁没话找话道：“姑姑节哀顺变。”

娜木钟素来和娜仁不熟，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忙着招呼娜仁喝茶。听到博果尔唤额娘，娜仁便哎呦了一声，道：“姑姑，博果尔都这么大了！”

娜木钟道：“可不是嘛！”娜木钟抹泪道：“眼下皇上驾崩，我们孤儿寡母的，还得依靠诸位叔叔伯伯扶持......”

娜仁直接把话挑明了：“姑姑是想让博果尔继位吧？”娜木钟不知道娜仁看见了豪格，遂把同小玉儿、豪格说过的话又跟娜仁说了一遍，娜仁满口应承道：“您是我姑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既然是多铎的福晋，能帮上姑姑的，我一定帮。”

娜仁见哲哲和大玉儿什么都不说，而娜木钟什么都说，急于拉拢，心下了然。赶到家中时，多尔衮刚刚和小玉儿吵了一架，正在正厅里和多铎说话，多铎说话声音大到就差把房顶掀了，没见过自己不当皇帝，鼓动哥哥反倒那么积极。

娜仁让人备了菊花决明子茶，自己端了进去：“喝茶吧，你看你，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后半句是对多铎说的，但多铎显然没听进去，反倒一个劲儿问娜仁：“怎么样？皇上临走前有没有留下口谕，让谁继位？”

娜仁道：“姑奶奶既然不主动说，那就要么是没有，要么就是人不合适。反正以皇上的性子，还是父死子继比兄终弟及的可能性更大，他没留下遗诏，反而对我们有利。要是皇上真的写下诏书传位豪格，咱们可就麻烦了！”

娜仁道：“哥哥，是不是跟小玉儿姑姑吵架了？我路上遇见她，她冲我抱怨了一通。”

多尔衮笑着说：“什么都瞒不过你！”娜仁道：“小玉儿姑姑劝你拥立博果尔，对不对？麟趾宫的那位现在已经沉不住气，但是玉姑姑那边反而没有动静，真是奇了怪了。”

多铎喝了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福临和博果尔两个毛娃子，咱们拥立他？简直做梦！”

娜仁看多尔衮在沉思，道：“眼下我们两白旗再加上阿济格哥哥，算是和豪格的两黄旗势均力敌，所以能决定眼下形势走向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两红两蓝旗。如果我是代善和济尔哈朗，自己无法继位，两头都不想得罪，所以最好的选择只能是和稀泥。”

多尔衮说：“你是说，代善哥哥和济尔哈朗会支持博果尔或者福临？”

娜仁说道：“就是因为这两个孩子什么都没有，所以一旦登基，为了扶立幼主，代善和济尔哈朗就能获得更多的权力，这岂不比支持咱们或者豪格更有好处？”

多铎急了：“这怎么成？”多尔衮见娜仁和自己想的一样，不禁说：“眼下咱们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形势。”

娜仁知道多铎的心思，便道：“话虽如此。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哥哥还是要早作打算，一旦当上了周公，想再当皇帝可就难了。”

多铎见娜仁还是向着自己说话，心情才稍微好转一点，正巧多尔博扯着嗓子哭叫，声音撕心裂肺的，娜仁多铎赶去抱孩子，才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谈话。多铎把多尔博抱在怀里，问娜仁道：“照你这么说，我哥这次能当上皇帝吗？”

娜仁逗多铎说：“要是你当皇帝，我现在就陪你跟豪格干几仗，成王败寇，无怨无悔。但是现在是要让哥当皇帝，他心里想的比咱们多，又要顾全大局，又要处理好跟其他亲王的关系，又不能伤了玉姑姑的心。我要是他呀，光是想想这些事情，就累死了！”

多铎被娜仁逗得直乐，多尔博不知道阿玛额娘为什么笑得开心，也跟着笑，娜仁嗔道：“知道额娘说什么吗？你就笑。”

多铎叹了一声道：“咱们的多尔博，当不了太子咯！”

娜仁抱着多尔博，哄道：“当不了就当不了，太子有什么稀罕的？就是皇上我也不稀罕！多尔博还是喜欢给阿玛当儿子，是不是？”

多尔博的眼睛滴溜溜直打转，嘴里勉勉强强蹦出几个字：“给阿玛，当儿子。”

多铎接过多尔博抱着，无奈道：“你这是女人的想法，皇上那可是万人之上，更何况，这皇位本来就是我哥的！”

娜仁撇撇嘴：“我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皇位的重要性。等哥当了皇帝，少说给你封个豫亲王，那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又说这种气话！我不是这个意思。集合三旗的兵力，我就不信干不过豪格。”

娜仁叹息说：“我看你不管不顾的，万一真出了事，我是能陪着你一起死，三个孩子怎么办？”

多铎听到娜仁说能陪自己死，便是夫妻之间同生共死的许诺，心里一热，嘴上却说：“我还不是为了孩子！”娜仁“呸”了一声，心里想着答应了多尼下午要陪着练射箭，径自丢下多铎，心里烦闷，对着箭靶就是一通射，把箭靶扎成了刺猬，多尼看出来额娘今天心情不好，也不敢问，就一直陪着额娘练，趁着休息的档口儿，问抱着多尔博的多铎道：“阿玛，额娘怎么了？”多铎咳嗽了一声，正欲解释，娜仁便喊多尼：“多尼，不许偷懒！”

娜仁心里并未对多铎有半分怨怼，权力斗争本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多尔衮的犹豫自然有道理，但是多铎的果敢也并无错处。从心里说，娜仁反而更赞同多铎的想法，与其一辈子被人压着，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不如一战到底来得痛快，委曲求全地活着，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娜仁翻着坐在灯前，翻着世说新语，读到孔融之子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时，叹了口气，见多铎正在门口踌躇，便柔声道：”孩子们都睡了，你怎么不进来？你明天还要上朝，还是早些休息吧。”

多铎一溜烟溜进来，想说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便主动帮娜仁拆头发：“你觉得代善大哥会支持福临还是博果尔？”

娜仁知道多铎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便说道：“这两个孩子都是皇上的孩子，姑奶奶肯定站玉姐姐。麟趾宫的娜木钟不是个好相与的。哥哥肯定想卖玉姑姑人情，我们就跟着哥哥支持福临咯。”

多铎道：“我才不想给一个毛娃娃叩头！”

“反正豪格支持博果尔，就算哥哥暂且不当皇帝，咱们也不能便宜豪格！”娜仁心里烦得慌，逗多铎道：“还有一个法子，叫想和稀泥的人都去死，别说豪格了，把福临博果尔代善济尔哈朗都杀个干净。”多铎吓得把梳子丢在了地上，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娜仁见多铎终归也没这个胆量，只好道：“我逗你呢，你还真信！杀了两个孩子，岂不成禽兽不如了？不过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既然不能赶尽杀绝，那就还是按兵不动吧。”

娜仁捡起梳子：“你在战场上也杀人，怎么刚才怕了？”多铎不悦道：“那能一样嘛！”

娜仁点点头，表示赞同：“谁当皇帝不要紧，要紧的是把权力握在手上，眼下明朝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离攻破山海关的日子不远了。如果你和哥哥能替大清完成这桩事业，将来一定青史留名。”

多铎笑了：“我看啊，你是看汉人的史书看傻了，什么青史留名！”

娜仁道：“你们两个这两天忙昏了头，忘了再过五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大殿议政啊！”

娜仁摇头：“我不是说这个，大殿议政那天也是额娘的忌日！”多铎猛然想起来，锤了自己一下：“我真是浑蛋，怎么忘了！”

娜仁宽解道：“这是你和哥哥的关键时候，额娘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们的。反正你带我去过了，今年我带着孩子们，替你和哥哥祭拜。”

娜仁见多铎不说话，推他道：“赶紧洗洗睡吧，明天还要早朝呢。”

多铎突然抱住娜仁，在娜仁耳边说道：“我一定让咱们的多尔博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