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关门声如同墓碑落下,在苏月溪的心湖投下巨大的阴影,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洛听荷离去时那决绝而破碎的眼神,像一根无形的针,反复刺穿着她的神经
客厅里只剩下二人,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湿冷、若有似无的檀香余韵,以及姜曼昙身上散发出的、此刻显得格外刺鼻的甜腻花香
林新语站在原地,看着苏月溪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旁边紧贴着她、眼中闪烁着胜利微光的姜曼昙,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重话,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苏月溪,”林新语的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我不知道你和洛听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姜曼昙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是,你记住,洛听荷绝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伤害你的人。她做的很多事,或许方式极端,但初衷……”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最好自己想清楚。还有,”她的目光锐利地射向姜曼昙,“离她远点,对你没好处。”
说完,林新语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苏月溪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房间。脚步声在楼道里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
现在,这个不大的出租屋里,真正只剩下苏月溪和姜曼昙,以及被关在客房里、如同惊弓之鸟的温言絮。
“姐姐,林学姐好像不太喜欢我呢。”姜曼昙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依旧维持着抱着苏月溪胳膊的姿势,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她是不是觉得我抢走了姐姐呀?”
苏月溪没有回答,她缓缓挣脱开姜曼昙的手,走到沙发旁坐下,身体深深地陷进柔软的布料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放松
她拿起茶几上那部崭新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贴在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洛听荷指尖的温度。她摩挲着手机边缘,心中一片茫然
洛听荷……真的想杀她吗?为了压制杀意,去了昆仑山求药?那她之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些补习时的耐心,生病时的担忧,甚至在旧校舍危急关头的保护……难道都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那个所谓的“往生契”?只是为了最终能亲手“诛杀”她这个妖狐转世?
不,苏月溪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可怕的念头。她不愿意相信,那个眼神清冷、内心却似乎藏着无尽温柔的人,会对自己怀有如此深的恶意
可是,旧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姜曼昙的话语,以及洛听荷在机场和刚才那近乎失控的表现……又让她无法完全否定这种可能性
“姐姐怎么不说话?”姜曼昙凑了过来,蹲在她面前,仰着小脸看她,像只等待主人垂怜的小狗,“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砸了姐姐的手机?还是气我……刚才顶撞了洛姐姐?”
苏月溪看着她,看着那双清澈无辜、仿佛能映出人内心最深处渴望的眼睛,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少女太会伪装,太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外表和言语来博取同情、操控人心。那晚自己的另一个意识苏醒时,虽然只有记忆片段,但自己对她的那种掌控和命令,以及姜曼昙近乎谄媚的顺从,都证明了她们之间绝非简单的“姐妹”或“朋友”
“曼昙,”苏月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说的,三千年,是什么意思?”
姜曼昙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扇动了几下:“哎呀,姐姐怎么还在想这个?都说了是姐姐听错了嘛,我说的是三千块啦!”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伸出三根手指。
“是吗?”苏月溪拿起洛听荷留下的新手机,开机。屏幕亮起,是熟悉的系统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预设或信息。她点开通讯录,里面空空如也。“那‘清河’呢?你知道吗?”
姜曼昙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了天真烂漫:“清河?是那个很有名的诗人吗?‘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姐姐也喜欢他的诗呀?”
苏月溪的心沉了下去。姜曼昙显然不打算说实话。她越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就越证明这些名字和事件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姐姐,”姜曼昙忽然拉住苏月溪的手,将脸颊贴在她的手背上,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诱惑,“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好不好?那些都过去了,现在只有我陪着姐姐呀。姐姐不是想找回记忆吗?我可以帮姐姐呀。”
“你怎么帮我?”苏月溪警惕地看着她。
“我知道一个地方,”姜曼昙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无数闪烁的星辰,“顺安市郊外有一座废弃的苏家老宅,听说那里藏着很多关于苏家的秘密,说不定就有姐姐想知道的答案呢。”苏家老宅?苏月溪心中一动。她失忆后醒来的地方,就是顺安市的一栋别墅,难道那就是所谓的苏家老宅?
“你怎么知道那里?”
“我……我以前去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嘛。”姜曼昙眼神闪烁了一下,“那地方挺偏僻的,还有点阴森森的,姐姐一个人去肯定不安全,我陪姐姐一起去,好不好?”
苏月溪看着她热切的眼神,心中疑虑重重。姜曼昙主动提出去苏家老宅,这太巧合了。她到底是真的想帮自己找回记忆,还是想借此机会将自己引向某个陷阱?
“姐姐?”姜曼昙见她犹豫,轻轻晃了晃她的手,“就当是……我为砸坏姐姐手机赔罪,好不好?我保证,这次一定乖乖听话,绝不惹姐姐生气。”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嘿嘿…我也才想起来嘛”
苏月溪沉吟片刻。无论姜曼昙有何目的,苏家老宅都是她必须去的地方,那里或许真的藏着解开她失忆之谜的关键线索。既然姜曼昙主动提出,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观察她,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好”苏月溪点了点头,“等莱安这边的事情处理一下,我们就回顺安。”
“太好啦!”姜曼昙欢呼一声,紧紧抱住了苏月溪,“姐姐最好了!”
苏月溪任由她抱着,目光却投向了客房紧闭的门。温言絮被姜曼昙带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里面安静得可怕。
“我去看看温言絮。”苏月溪轻轻推开姜曼昙
“哎呀,姐姐管她做什么嘛,”姜曼昙立刻拉住她,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她就是个胆小鬼,让她自己待着就好了。”
“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苏月溪坚持道,“我去看看。”
她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她试着转动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锁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甜腻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温言絮蜷缩在床脚的地毯上,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她的针织开衫被扔在一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领口被撕开了几颗扣子,露出锁骨下方那枚反戴的项链和若隐若现的唇印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神空洞,嘴唇被咬得发白,手腕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似乎是自己抓挠的。
而在她旁边的地板上,散落着几片破碎的药片和一小摊水渍
苏月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温言絮?你怎么样?”
温言絮听到声音,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抬起头,看到是苏月溪,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别怕,是我。”苏月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发生什么事了?姜曼昙对你做了什么?”
温言絮猛地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死死地抓住苏月溪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就在这时,姜曼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姐姐,你看,我就说她很乖吧?只是有点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
苏月溪回头,看到姜曼昙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冰。“你对她做了什么?”苏月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我能对她做什么呀?”姜曼昙摊摊手,一脸无辜,“只是帮她换了身干净衣服,喂她吃了点药而已。她太紧张了,需要放松一下。”苏月溪看着地上散落的药片,又看看温言絮惊恐万状的样子,心中怒火升腾。“放松?你管这叫放松?!”
“姐姐生气了吗?”姜曼昙歪了歪头,笑容不变,“可是,姐姐不是也觉得她很碍眼吗?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难道不该受到一点小小的惩罚吗?”
“她知道了什么?”苏月溪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她呀,”姜曼昙走到温言絮身边,蹲下身,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欣赏着她恐惧的表情,“她听到了我们昨晚在江边的对话哦。关于姐姐是……苏凝颜大人的事”
苏月溪瞳孔骤缩。那晚的事情……她竟然知道了?!
“而且,”姜曼昙凑近苏月溪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她好像……还知道‘清河’呢。”
苏月溪猛地看向温言絮,只见后者在听到“清河”两个字时,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姜曼昙满意地看着苏月溪震惊的表情,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所以,姐姐,”她直起身,声音恢复了甜美,“现在你还觉得,我只是在欺负她吗?”
苏月溪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姜曼昙的手段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狠辣和深不可测
而温言絮,这个看似无辜怯懦的少女,竟然也卷入了如此深的漩涡之中
“姐姐打算怎么处理她呢?”姜曼昙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和残忍,“是像处理那些不听话的小猫咪一样,让她永远闭嘴?还是……”
苏月溪打断她:“让她休息吧。”她扶起温言絮,将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姜曼昙耸耸肩,跟着苏月溪走出了客房,顺手关上了门
客厅里,苏月溪转身面对姜曼昙,眼神锐利:“苏凝颜,是谁?”
“姐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姜曼昙眨巴着眼睛,继续装傻
“别装了!”苏月溪逼近一步,“你到底是谁?你和苏凝颜是什么关系?你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还有清河,祂到底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炮弹般砸向姜曼昙,姜曼昙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她看着苏月溪,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带着一种跨越千年的沉重和悲哀。“姐姐,”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再甜腻,而是带着一种空灵的质感,“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我必须知道!”苏月溪的态度异常坚决
姜曼昙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既然姐姐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一部分”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苏月溪的眉心
“我是你的……一部分。”
“诞生于你最深的痛苦和绝望之中”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她的话语如同魔咒,在苏月溪耳边回响。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涌入苏月溪的脑海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殷红的嫁衣,冰冷的铜铃簪,撕心裂肺的哭喊,熊熊燃烧的烈火,以及……一张与洛听荷极为相似,却更加冷酷无情的脸
“清河……”苏月溪痛苦地捂住了头,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扯
姜曼昙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执念所取代。她俯下身,在苏月溪耳边轻声呢喃,如同恶魔的低语:“姐姐,想起更多吧……想起你是谁,想起我们曾经的一切……”
“然后,和我一起……”
“毁掉这个让你痛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