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
“……”
“漾漾。”
男人眼底深晦,注视着她,一瞬不瞬。
“我说家人的时候,也包括你。”
……家人。
季悠漾乌浓的睫毛低低垂下,没留意搁在她膝上的文件缓慢滑落下去。
品尝着这似乎温暖的两个字。
雪白的纸页悄然铺开在棕褐色的地板上,散乱,无声无息。
男人俯身替她拾了,一点点慢条斯理收拢整理好,绅士地又重新交到她手里。
“再好好考虑一下。”
“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他说,“不能善始,但愿善终。”
*
盛黎深走后,这一晚上,季悠漾难得没怎么睡好。
躺在床上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心绪浮沉,恍惚飘回十七岁那年冬天的傍晚。
那天她潜进封家老宅后院,和封誉接上头,开始共商大计——如何破坏掉第二天两家大人为他们安排好的订婚典礼。
正在讨论分工细节,忽然,盛黎深从远处出现了。
为了掩盖罪恶的目的,她和封誉顿时默契,就按照平常的模式开始吵了起来。
正吵到兴头上,空气中伸来冷白如玉的一只手,稳稳提起了封誉的衣领。
“哥……?这是什么意——”
盛黎深站在寒风里,身上深灰色的外套与冬夜同色。
“跟漾漾道歉。”
“现在。”
封誉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过在盛黎深不含温度的眼神下,嘴上认怂倒是挺快。
季悠漾傻站在原地,也只好乖乖被道歉。
见他们两个都安静没声了,盛黎深似乎满意,转身正要离开。突然封誉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吊儿郎当伸手一勾他的肩膀。
“哥,从小到大每次你都向着这丫头,我看不如你替我娶她得了。正好大家皆大欢喜。”
盛黎深背影滞住,衣角飘在风中,缓缓回过身。
季悠漾记得,那一秒钟很长。
下一秒,封誉痛呼求饶的高分贝,将她拉回现实,盖住她乱窜的心跳声。
入夜的劲风呼啸在身后,枯树上几根纤细的枝丫承受不住这无情的力量,发出一声声折断的脆响,混着隔夜残雪簌簌而下。
在所有这些噪音中,她仍旧清清楚楚听见他说:
“在我心里,早就把漾漾当作家人。”
即便他看都没有看她,季悠漾却似能触摸到他眉目间森然的冷意,比这整个寒冬更凛冽。
“再敢说这种混账话,以后别叫我哥。”
……
“家人”。
多么有意思的一个词汇。
两三年没见面的朋友,也难免会变得陌生,兴许就不再是朋友了;也只有家人这种关系,可以从来不需要维护,自然永远不变。
第二天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又懒了一会儿,才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精神不足地打着呵欠。
微信上楚星燃连发了好几条为昨天的事跟她道歉,她礼貌地回了。至于说要请她吃饭,她还是婉拒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拍,那些八卦媒体还不给她定性成出轨实锤。
晚上她已经说好了要去闺蜜叶千织刚开不久的新店捧场。
叶千织大学毕业后不愿意直接进家里的公司,而是选择自己创业经营这家名为“燃叶”的高端私人会所,如今已经步上正轨,连锁店都开到了第三家,事业搞得红红火火。
进包厢坐下以后,季悠漾就见叶千织望着她,几度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叶千织斟词酌句:“最近你……你没和家里联系?”
“有什么可联系的。”季悠漾懒洋洋陷在沙发卡座里,慢慢搅拌着面前的樱桃鸡尾酒,“再说那才不是我的家。”
“那你也没听说什么风声?”
季悠漾听着这问题就怪怪的:“没有啊,怎么了?”
“我听说……那个,”叶千织脸上表情古怪,“我听说你后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