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崇韦下意识想牵着敬长钦离场,但醒悟过来这是公共场合,便看向敬长钦反应,“牵你走可以吗,还是咱们等没人了再悄悄牵?”
敬长钦抬了抬头:“直接走吧,外面不方便。”
边崇韦点头:“依你啊。”
边崇韦走向出口,边走边回头,见敬长钦落后自己两步,便扶了一把他的腰让他往前走点,与自己并肩或者走自己前面。
出到影厅,见有女生在自助打印机上洗照片,边崇韦啊一声停下脚步,可惜道:“刚忘了给影票拍照。”
敬长钦递出自己那张即将作为收藏品的票根,淡定道:“我没扔,你要拍?”
边崇韦呆呆看他两秒,见他确实不明自己话中意义,忍不住笑了:“草,到底一开始谁是直男,我不是要给影票拍,我是要给我俩的影票合影,没事,下次再一起来,去那打印机看看,我洗张照片送你。”
那照片打印机前的人离开了,边崇韦便上前操作机器,敬长钦站一边看他捣鼓。
边崇韦扫码,用手机上传照片,机器大屏弹出一张沙滩爱心字画,他点击下一步……
一旁的敬长钦却在看清照片内容后,瞳孔一震,脸上闪过惊惧惶恐,腿脚发软,一瞬间感觉到了当年海水浸没胸口的沉闷,他抬手用力握住边崇韦的手腕。
边崇韦转头看他,纳闷道:“怎……”
突然。
两人的太阳穴都开始一阵抽痛,痛感越来越尖锐,眼前时黑时亮。
边崇韦咬紧牙关,额头青筋冒起,他一手用力抓住机器,另一手把敬长钦拽进怀里。就在他们双双体力不支要倒下时,那痛感又如抽丝一般,忽地,走了。那即将昏沉的意识,霎时变得无比清明。
他们互相拥抱着,路过的人都扔来奇怪困惑的眼神,不知道这俩大男人杵这抱一块是几个意思,有人想上前洗照片,见他们这样,都望而却步转身走了。
边崇韦先反应过来,慢慢放开敬长钦,观察敬长钦的脸色,关心道:“还好吗?”
敬长钦嗯了一声:“你呢?”
边崇韦道:“我也没事了,刚才那一瞬间是不是要灵魂转换?”
“可能是。”
敬长钦看向屏幕,他本想再看一眼照片,怎料屏幕上却显示出一个弹窗。
【弹窗:转换进度(4/5)】
【弹窗下方唯一选项:下一步】
敬长钦和边崇韦站在机器前,互看一眼,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边崇韦道:“这个转换进度,该不会是说灵魂转换吧,难道就我们打印会显示这个?”
敬长钦眉头微皱,点击屏幕上的下一步,然后屏幕又弹出新的弹窗。
【弹窗:转换中,请稍候】
【弹窗下方唯一选项:确认】
敬长钦再按下确认选项,弹窗消失了,屏幕上的沙滩照片依旧挂在原处,机器没有把这张照片洗出来。
他重新操作打印步骤,屏幕却重复刚才的弹窗,先显示转换进度,然后再显示转换中请稍候。
“边崇韦,你换张照片试试。”
“好。”
边崇韦把屏幕上的沙滩照片删了,随便放了一张风景照,然后根据打印步骤操作,这回不用一分钟,照片就洗出来了。
边崇韦拿着洗好的照片,目瞪口呆道:“什么情况,这灵异事件也太他妈吓人了,该不会只有那张照片打印不出来?”
敬长钦眉头越皱越紧,“你把那张照片放上来再试试,那张照片显示的转换进度,也许是指灵魂转换的次数,等到转换次数完成以后,照片才能洗出来。”
“这么诡异”,边崇韦把沙滩照片放上去,屏幕弹出的内容和刚才一样,“转换进度五分之四,也就是说,我们再灵魂转换最后一次……以后就不会再转换了?”
敬长钦道:“嗯,我想是,先出去吧。”
他们出了影院,沿着街边慢慢走,郁郁葱葱的绿树排成一列,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地下映出一片斑驳,边崇韦边走边带路,把正在沉思的敬长钦带往学校的方向。
敬长钦道:“你怎么会有那张照片?”
“打印不出来的那张?那是我出差的时候画的”,边崇韦打开手机翻出照片,递给他看,“什么叫我怎么会有,难道你还在哪里见过这张照片?”
敬长钦的脚步慢下来,最后停住不走了,他握紧手机,仔细看那张照片,然后发现了细微的不同之处。他当年多次想死,最后一次动身就是投海。他在海滩上写下的字画,除了没有左右两边的太阳和波浪线以外,其余内容和这照片一模一样。
边崇韦道:“怎么了,你不是知道我已经梦到很多关于你的事了吗?”
敬长钦看着他。
“你画这幅画的时候,我们灵魂转换了么?或者是,前一晚你有没有做梦?”
“嗯……梦到你被欺负了,出差以后去海滩画的,当时忽然就想这么画。”
边崇韦见他欲言又止,又道:“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你是不是在哪见过?”
“没事”,敬长钦关上手机还给他,继续往前走,踩过枯叶,然后又踩过阳光,走到绿荫下,经过一片一片的斑驳树影,“你比我想得,被影响得更深。”
深到,你随心画下的画,就和我寻死前用心画下的画一模一样。
深到,你好像成为了一部分的我。
你成为的那一部分,正是我后来缺失的那一部分。我缺失的,是爱与被爱的感受。
爱是幸福,被爱也是幸福,而我生命中的这一整份幸福,就像随着妈妈小犬的离开而离开,就像海水收走沙滩字画一样被老天收走。
我的生命自此缺失这一部分。
然后你来了,你就像“爱与被爱”的化身,来到我生命中,填满缺失的这一部分,弥补我,组成我,使我成为更完整的我。
可是……可是……
“边崇韦。”
敬长钦叫完这个名字,又慢慢闭上了嘴。
“怎么了敬总”,边崇韦把手机放回兜里,“今天是我们出来玩的好日子,你就别那样说了,早上那鸭子够扫兴了,你要还说什么别被影响别被影响,我听得,我是真的都能倒背如流,我背给你听……”
“电影挑得不错。”敬长钦看着前方,冷不丁用一句赞美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是吧?我旁边那大哥太有意思了,把这电影的好笑程度翻了几倍,但是我看你一直没什么表情呢,我们敬总笑点这么高?”
“在心里笑了。”
“这你也放心里,怎么什么都往心里塞,让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什么,啊,有冰咖啡。”
边崇韦指着马路对面的咖啡店。
那咖啡店招牌装潢都和公司附近那家咖啡店相似,敬长钦很喜欢喝,边崇韦道:“我们去买?好像和公司那家是一样的,那咖啡店再往前走就是学校了。”
敬长钦却道:“不一样,直接去你学校吧,你突然回学校做什么?”
边崇韦笑笑不说话,和他一起走到学校大门,道:“也是你学校啊,学长。”
敬长钦看他一眼:“你和我一个学校?”
边崇韦笑道:“嗯,有缘吧。”
敬长钦立在学校门口,抬头望那一排被阳光照得亮闪闪的金字校名,然后又透过那扇坚不可摧的铁栅门观看校内景色,校门两侧的青翠松柏一如当年笔直挺立,学校的公告栏似乎还是老样子没有翻新。
夏末初秋的天,蝉鸣声不大,吱吱两下,歇了,然后又吱吱两下,像唱有规律的曲儿一般,唱响这块地盘。
“难过吗?”
“嗯?过去很多年了。”
“小敬啊,当年辛苦了,还好还好,只要活着就有转机,都挺过来了,就是可惜留下了一个情绪慢性病的绝症,偶尔慢性病复发就会哭鼻子喽。”
“我说了,眼泪是身体自发反应。”
边崇韦笑笑,不再辩驳,牵着他往人迹罕至的小路走。
一路没什么人,街边一排树挂着红色横幅,上面标着文明口号。开张的小店门可罗雀,偶有几个老人家坐在门前手执蒲扇吹风,凳子上的广播电流不稳,时不时滋滋啦啦响,有点像炸鸡的油锅声。
“老人家还在听广播啊,好久没见了,想起我以前读书那会儿听歌都是用MP3,敬总有没有用过?”
“很少。”
“那你经常听歌吗?有没有喜欢的?”
“711爱恋。”
边崇韦停下脚步,看着敬长钦,一边慢慢俯身靠近敬长钦,一边哼了两句:“如果我不再回电,消失了,你会不会发现~”
敬长钦提起一点点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唱歌很好听?”
边崇韦期待地看着他,笑道:“没有啊。”
敬长钦点点头:“那就别唱了。”
“喂你这人说话真是,我当年歌唱大赛还拿过奖”,边崇韦牵着他绕到了学校后门,然后穿进一条大巷子,走到尽头,指着一处呈倾斜状砌成的墙角,“学长你知道吗,从这里爬上去,翻进去,就是学校食堂附近,我以前就这么翻墙去网吧。”
敬长钦默默看着,脸上带着平静的、只可感受不可言明的、极淡的、向往的微笑。
边崇韦被这微笑扎得心头一疼,握紧了他的手,又拉着他悠哉游哉往巷外走去。
“晚上和我发小一起吃饭,可以吗?”
“他们不介意么?”
“有什么好介意的,我请客他们哪来那么多话,他们可闹,你到时放出你敬总的气场压压他们,对了,你以后对外……别说你是这学校的。唉,我们要是在读书时遇见了该多好,打游戏又多个人组队。”
“如果没有灵魂转换,其实什么时候遇见都一样。”
“好吧对不起,所以说啊,老天这个灵魂转换,就是送我来帮你的。”
吱吱——
学校大门口的蝉鸣,叫两下,歇了,然后又……
吱吱——
“你听,蝉鸣也说我说得对。”
“蝉鸣是在求偶。”
“我也是在求偶啊。”
“变态。”
“哈哈哈哈哈今天不骂我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