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崇韦紧赶慢赶地到了酒店,那布满绚烂彩霞的黄昏天,还是变暗了。
立在街道两旁的路灯先后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落在柏油马路上,将遍地零散落叶映得孤独寂寥。
一块巨大厚重的长方形招牌石横在酒店前,嵌在层层台阶中央,仿佛阶梯自招牌石两边开始延伸。潺潺流水淌过精雕细琢的酒店名,再悄声无息地没入池中,显出一片静谧。
哒哒哒……
边崇韦匆忙的脚步声响得突兀。
他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大步大步跨过阶梯,一溜烟跑到酒店大门,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扶着墙壁喘了口气,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这个点,下班时间已经过了。
“草,早知道,不跑了,旷工得按一天算……努力努力白努力。”
边崇韦收起手机,侧过身,背靠墙壁,抬头大口大口呼吸,等呼吸变得平稳顺畅,他才抬步往酒店走去。
酒店大门应声而开,边崇韦透过门缝,隐约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
门缝越来越大,直至彻底敞开,边崇韦看清了面前的两人,他哎哟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你们俩吃饭去啊?这么早,回来给我打两份菜。”
周南道:“一起啊,这个点你就回来了?回来休息?”
边崇韦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无奈道:“上司有令,速速前往他身边。”
周南道:“不对吧?冷面四眼早出去了啊,他今晚不是还有酒局吗?你搞错了吧边哥,你再看看呢,要他不在,我们仨去吃啊,吃顿大的。”
叶小雨笑道:“嗯嗯,到时打发票。”
“出去了?他刚才跟索命一样催我回来,我上去看看。”
边崇韦往电梯方向走去,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敬长钦的聊天界面。敬长钦给他发消息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周南的喊声从他身后传来,“边哥,那吃饭你还去吗?吃的话我们给你留个位,不吃不等了啊。”
边崇韦摆摆手:“你们去吧!”
他乘电梯上楼,刷卡进了套房。
房间内黑漆漆一片,他打开灯,客厅的天花板瞬间亮起。
真皮沙发下压着一大片金黑纹路的毛毯,毛毯上有双白色的一次性拖鞋。旁边的长桌上,有台开着盖的笔记本电脑,使用的人没把它合上。电脑左边,放着装了半杯咖啡的马克杯。
“敬总?”
边崇韦环视一圈,走到敬长钦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大声道:“敬总?敬长钦,你在不在啊?”
没听到回应,他忐忑地抿了抿嘴,按住门把手,慢慢地推开了门,然后半边身子探进去,好奇的目光从左扫到右,想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秘密。
敬长钦身上有太多谜团,这些谜团有一股魔力,驱使着他去寻找答案。
自从知道敬长钦曾经差点被人欺负到死,他就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无意间窥探到他人最不可说的秘密,心灵就绑上了一条名为良心的咒。如果不能为这秘密有所付出,良心就会隐隐作痛。即便所谓的秘密已经封尘多年,但他还是想为此做点什么。
他一定要搞清楚敬长钦的过去。
咔哒。
边崇韦关上了房门。
他给敬长钦发去几条消息,然后朝沙发走去。落地窗倒映出他的身影,他看见自己身后还沾着一些沙子。他把沙子拍干净,躺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回想敬长钦的回忆。
敬长钦的高中校服,和他的高中校服一样,没想到高中竟然是同个母校。
边崇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着天花板轻笑出声,微微眯起眼睛,用气音小声地叫道:“学长……”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对话框,敬长钦还是没回复,“高冷的学长。”
他关了手机,把手往外一摊,手臂还在沙发上,手腕却搭在了一旁的茶几上。他看着天花板,笑意渐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用不怎么愉快的语气小声道:“可怜的学长。”
学长也玩LOL,学长知道盲僧的被动技能,知道怎么玩光辉和女枪,但是那个时候,谁和学长玩。
学长,学长如今是我的上司,是意气风发的上司,杀伐果断的上司。
也是……
不为人知的上司。
他侧过脸,按亮了手机,又看了眼敬长钦的对话框,仍是没回复。他把软件切到相册,点开了自己的收藏,看着沙滩上的那副字画。
看了没多久,又看了眼时间。
他坐起身,给敬长钦拨了语音通话。两次通话都是未接听,他又改用手机拨号,打了两三次还是没人接。
“急着叫我来,自己又不见了。”
边崇韦下了楼,叫周南发来吃饭的地址,他现在要蹭一个位置。
周南发了一条语音:“边哥你不早说,我们都准备走了,你吃啥啊,我现在点,来了不用等上菜。”
边崇韦走出酒店,快步下了门前的阶梯,按住语音,对着听筒道:“店里招牌菜都念我听听,我挑两个……哎?”
敬总?
敬长钦被一个男人从红色越野上抱下来,那辆越野在一众常见车型里很突出,边崇韦原本是冲着车型多看两眼,没想到误打误撞看见敬长钦。
抱着敬长钦的男人看着很年轻,留一头嚣张的冲天红发,脖子上挂铆钉圈,穿着背心,一条工装裤,脚上是双黑色短靴,手腕带着两串佛珠一块表,全身上下都写着个性二字。
边崇韦走近了点。
他看见红毛身上的纹身,还有红毛对着敬长钦色眯眯的表情。
再看敬长钦,敬长钦已是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眼睛虽然亮晶晶水灵灵的,眼神却是迷迷瞪瞪不清醒的,可一点也不闹事,就安静地靠着红毛的胸膛,迷迷糊糊地眨眼睛。
边崇韦看得很不舒服。
他也不知道这不舒服的劲儿哪来的,他只当是敬长钦要找他,结果他来了,敬长钦转身找别人去了,而且还不知道找别人去干嘛!
他皱着眉走到他们面前,尽量放松语气,对红毛道:“你是?”
然后他看着敬长钦,伸手要把敬长钦拉过来,“敬总我领导,他刚找我有事,我不在,现在我送他回去吧,不麻烦你了。”
红毛拦开他的手,皱着眉头推了他一把,语气拽得不行:“你哪位?”
这一推,把边崇韦压着的火气推得翻了盖,火是蹭蹭往上冒。他顿时没了好脸色,那吊儿郎当的痞子德性也被激出来了。他扬起头用力推了一把红毛,红毛被他推得往后退了退。
红毛揽着的敬长钦,也被迫跟着退了退。
边崇韦眉头一皱,担心地看着敬长钦,下意识叫道:“敬总……”
敬长钦被这后退的动作嗑得清醒了点,摇了摇头,抬眸看着他,不确定地道:“边崇韦……?”
“嗯,是我!”
边崇韦被这一声叫得斗志昂扬,朝红毛挑着眉抬了抬下巴。
他趁着红毛还在为敬长钦的话迟疑时,一把拉过敬长钦,抱进怀里。他把敬长钦的头和脸轻轻按到自己肩膀处,不让红毛看。然后再一脸面无表情,语气强硬地对红毛道:“谢了啊,接下来我送他回去。”
“你他妈个孙子打哪儿来的啊?”红毛朝他逼近两步,想夺回敬长钦。
边崇韦干脆两手一环,抱住敬长钦。
他微微弯腰,盯着红毛,暗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敌意,张嘴就要放狠话。而他怀里的敬长钦觉得怀抱太热,想呼吸新鲜空气,便在这时抬起了头。
于是阴差阳错地,敬长钦的上唇,正好轻轻擦过了他的下巴。
边崇韦吓得心脏停了一拍。
他闭上准备说脏话的嘴,喉结上下滚动,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抱人的双手开始变得有点颤抖,为了不被发现手在抖,便把人抱得更紧了。把人完全抱进怀里,胸膛贴着胸膛,耳朵里只有怦怦响个不停的心跳声。
他转动眼眸,视线缓缓向下,偷看敬长钦的反应。
敬长钦只是侧着脸,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他肩上,似睡未睡。
原来刚才那一枚蜻蜓点水的下巴吻,只是无心之举,并无他意。
他还以为敬长钦想干什么呢。
虽是无心之举,但是……
边崇韦眼眸再一转动,得意洋洋地看着红毛,势在必得道:“不好意思啊,我官方认证,你打哪儿来的?”
红毛气极反笑,不受控制地频频点头,伸手指了指他,狠狠瞪着一双眼,放话道:“可以可以,你就是他那固炮啊,玩出感情了?这回送你了,老子已经没心情了,下回你看着的。”
边崇韦立马挂脸,盯着他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红毛收起手,转过身,长腿往红色越野上一迈,跨了上去。他坐在车里,透过打开的车窗,斜眼看了眼边崇韦,又忍不住抬手指了指。然后才把脸转到正前方,道:“下回你看着的。”
轰地一声。
红色越野驶出停车位。
边崇韦看着红人红车彻底驶出酒店,消失在视野里,然后才低头看看怀里的敬长钦,看着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他抱着敬长钦没动,低下头,把头放在敬长钦肩上,小声嘟囔道:“喂,你刚才亲了我,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