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翩若有些难以理解，她自问自己这段时间对青岚算不上好，更加谈不上能建立什么深厚的情谊。
就像那个凶手发给青岚的短信中说的一样，作为她笔下的角色，所作所为都被自己控制着，完全没有自由可言，那么当这个人觉醒了个人意志，对自己有敌意才是正常的吧？
或者就像任通达那样，即便穿越过来也只是继续自己的生活。
但青岚为什么跟他们都不一样？
为什么他会不顾自己的生死，甚至不惜动用自己噎鸣后人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救自己呢？
“小爷乐意。”青岚笑嘻嘻回答道。
“你能不能认真点？”徐翩若有些抓狂，“说正经的呢！”
“你写的我就这性格，这能赖我吗？”
“你！”徐翩若被青岚噎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我喜欢这里。”看到徐翩若没办法的样子，青岚终于有些认真地回答道，“我想留在这里，不想再回去了。”
“可是这跟救我有什么关系？”
“你死了我就会被弹回原来的世界。”青岚解释道。
“这个世界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徐翩若好像更难理解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知不知道，那个世界里什么东西都像蒙着一层纱一样，我只能看到你描写过的东西。还有吃的，我只能尝到你描写的味道！我到了这个世界才知道有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那仙界简直不是人呆的，谁想回去谁回去，反正小爷不回去！”
听到青岚劈里啪啦一通倒苦水，徐翩若感到十分惊奇。她确实没想过，在小说角色的视角下，世界居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还有，你写过的东西，在那个世界里就是天道。如果我不按照你写的做，就会——”说到这，青岚突然闭上了嘴。
如果他不按照她写的做，就会受到天道的惩罚，承受灭顶之痛。
“就会怎么样？”徐翩若追问道。
“就会被惩罚呗。”青岚轻描淡写地说道，“反正没有这个世界自由。”
“为了自由，倒也可以接受。”徐翩若也是个热爱自由的人，她被家人管着，有时候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是青岚这种情况。
“那你这样倒转时间过来，对你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徐翩若有些敏锐地问道。
青岚怔了一瞬，笑得颇有些玩世不恭。
“怎么可能，我可是噎鸣的后人。我老祖宗哪舍得对我下手啊。”
徐翩若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翻开了那个笔记本。
里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她每一本小说里有可能有反派潜质的人，包括他们的名字、性别、特点、生平、喜好，甚至连口癖这种事青岚都整理得事无巨细。
青岚写得一手好字，字迹跟沈子凡天壤之别。
这么明显的破绽，自己怎么会到今天才发现……
她翻着翻着，突然就有些愧疚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当自己把沈子凡犯的错误尽数扣在青岚头上，对他横眉冷对的时候，他每天都在为了保护自己找到凶手做着这样的努力。
她想起他每一次低声下气的恳求，没有一次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而自己呢？
徐翩若想起自己的态度，还有每一次对他的冷言冷语，现在站在青岚的视角来看，简直不是人啊！
她再一次认真地对青岚道了歉。
“对不起，青岚……这段时间我对你过于苛刻了——”
“害，说这干嘛？没有你哪来的我啊。”徐翩若的低姿态让青岚有点浑身不自在，他再一次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都解释清楚了就好。”
“等等……所以凌越——”徐翩若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她记得青岚说过他是专门处理这些事的。
“他是灵管局的员工啊，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嘛。”
“那翠翠？”
“噢，对，你这段记忆被凌越给删了。我跟你讲，其实之前你发现过一次……”
李忠的人拿了温泉山庄的监控拷贝研究了一宿，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
“老大你看……”他一个小弟指着屏幕拍了拍旁边已经睡着的李忠。
李忠从睡梦中被拍醒，捋了捋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地趔趄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一晃把他弄清醒了。
李忠顺着小弟的手看向了屏幕。
屏幕里，苏露也左右张望了一下，动作很快地把笼子外面的锁捏开了。
剧组装蛇的笼子比一般的宠物笼子的编织要密一些，但是笼子的锁都是一样的。李忠还特地去看了，就是那种上下两个弯曲的铁丝卡着，一捏就开，防蛇不防人。
道具组也没想到有人能这么坏，特地把蛇放出来。
“居然是她！”这下李忠彻底清醒了，“把这段视频截下来发给我。”
李忠立刻把小弟传过来的视频发给了姜贤亦。
姜贤亦收到视频的时候，天还没亮。他正穿着家居服，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书房里。
他手里拿着那份本应该被扔掉的游园攻略，秀气得有些过分的手指在上面细细摩挲着。李忠发来的视频弹亮了手机屏幕，他眯了眯眼睛，显然有些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姜贤亦放下手中的游园攻略，拿过手机，看了那个视频。
“怎么是她？”
姜贤亦沉吟了一会儿，给李忠发了一条消息：
把她带到郊外的那个地方见我。
马上。
隔了一会儿，他又拿起手机，特地加了一句：
不用很客气。
苏露也被摘下头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到姜贤亦正坐在她的对面。
这两天是剧组难得的假期，她本来被经纪人叫出去应酬，喝了些酒，在回去的车上睡着了。然后……再睁开眼睛，就是这里。
这是城西一处远离市区的废旧工厂，姜贤亦拍下这块地后，因为这里地处偏僻，还没来得及动工。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笑着说这里可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苏露也正被李忠的手下按着跪在地上，姜贤亦就这样低下头，俯视着她，如同俯视一件既不重要亦不相干的东西一般，神色淡淡的。
“姜贤亦？”苏露也一身酒气，显然酒还没醒，脑子也不是很清楚，颠三倒四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贤亦扬了扬手，对李忠吩咐道：“把视频给她看看。”
李忠拿着手机，抓着苏露也的头发，强迫她看完了那段监控。
看到监控中的自己，苏露也的酒一下子被吓醒了大半，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我……这视频是哪来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经纪人呢？”尖利的喊叫声吵得姜贤亦皱了皱眉。
“让她冷静一下。”姜贤亦恹恹道。
“等等。”李忠刚扬起手，姜贤亦突然叫住了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手套戴上，“我自己来。”
姜贤亦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被丢弃的玻璃酒瓶，慢慢踱到了苏露也面前，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砸在了她的头上。
苏露也下意识尖叫了一声，很快便有一缕血迹顺着她的额头流到了脸上。
姜贤亦捏住了她的下半张脸：“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苏露也被强迫着看向姜贤亦，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怒。
“姜贤亦！你怎么敢？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都有点佩服你了，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居然还敢说话这么硬气。”姜贤亦死死盯着她，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我只是有点想不通，为什么？”
“徐翩若哪里好？她哪里比得上我？我就是动她怎么了？有本事你弄死我啊。”苏露也自恃自己是个公众人物，笃定姜贤亦不会为了一个包养的小情儿对她下死手。
“嗤。”姜贤亦被苏露也逗笑了，“你也配和她比？不过……居然是这么无聊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说我无聊？”苏露也绝望地看向姜贤亦，她想起当时徐翩若在洗手间里也说过几乎同样的话，“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你一句话我就推了别的通告来这个剧组，凭什么到最后是徐翩若能跟你在一起？凭什么是她享受这一切？现在居然还为了这种小事把我抓到这里来，你是疯了吗？”
“小事？你为了这种事去杀人，居然还说这只是一件小事？”他转头打量着自己手里碎裂了一半的酒瓶，顺着苏露也漂亮的脸蛋用力划了下去，如愿听到她的尖叫，“我疯了？”姜贤亦轻声笑了笑，贴近苏露也，“这还不算什么，相信我。很快你就会知道动我的人，是什么后果。”
苏露也的左脸被那道骇人的伤口衬得无比狰狞，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那一瞬间她爆发出的力量，几乎让旁边的人无法按住她。
“姜贤亦！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我的公司和粉丝不会放过你的！”她的嗓子破了音，愤怒和恐惧席卷了她整个人。
姜贤亦偏过头，捂住自己的耳朵，嘴角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笑。
“太吵了。”他眯了半边眼睛，转头对身旁的手下说道。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只是在抱怨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
他转过头，带着微笑重新看向苏露也，并将那个破碎的玻璃酒瓶缓缓从她脸上的伤口下移到了她的颈动脉上。
“如果不是刚好有人替她挡了一劫，那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的就是她了。你既然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就该承担后果。我觉得你……该死。你觉得呢？”
“我没有想要杀她！我没有！我只是想吓吓她！”生命受到威胁，苏露也终于吐露了实情，“我又不知道那个箱子里的蛇被换过了！她又没出什么事！我凭什么该死！”
“你该庆幸她没什么事。”姜贤亦后退了两步，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按照你的说法，这件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手笔。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信口攀咬的？”
“我有证据！”苏露也急切道，“在我大衣口袋里，有一张字条，是那个人给我的。”
李忠从她的口袋里搜出了那张字条，递给了姜贤亦。
纸张倒是很普通，像是随处可见的那种打印纸上撕下来的一条。
只是上面的字……
很工整秀气，没有连笔。
“很想给徐翩若一点小教训吧？打开温泉旁边装蛇的笼子。”
这样来看，苏露也也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人罢了。
“把她送走。”姜贤亦微微遮了遮鼻子，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冲天的酒气了。
“姜贤亦，你会后悔的！”被戴上头套拖起来之后，苏露也歇斯底里地喊着。
“哦？我很期待。”姜贤亦把字条随手揣进口袋，轻飘飘道。
送走了苏露也，姜贤亦却坐在原地没有动。
他皱着眉，仔细思索起整件事来。
如果说苏露也真的不是幕后主使，按照她所说，是有人鼓动她放出蛇来吓徐翩若，那么这个写纸条的人，大概率就是给徐翩若的衣服上蹭上腥气的人。
“李忠。”他淡淡吩咐道，“回去继续查监控，把一天之内跟她近距离接触过的人都记下来，想办法搞到他们的笔迹。”
“是。”李忠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要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