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青岚彻底烧得起不来床了,他抱着小说歪在沙发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徐翩若和姜贤亦天还没亮就出了门,早早到了福缘寺,如愿求到了头香。
“喏,姜老板,心诚则灵哦!”徐翩若一脸得意地把香递给姜贤亦,示意他去拜一下。
姜贤亦接过香,他这人一向不信神佛——如果世界上有神仙这种东西,那十几年前他和徐翩若两个无辜的孩子身陷险境,求天无路求地无门的时候,所谓的神仙又在哪里呢?
他姜贤亦能活到今天,靠的完全是他自己。
只不过徐翩若这点小小的愿望,他还是乐于满足的。
求得头香的幸运儿姜贤亦不情不愿地拿着香进了大雄宝殿,殿外的信众还在排着队,等待头香进完,他们才能进去为来年许愿。
姜贤亦在香烛上点燃了手里的三支香,略抬了下手把香往上举了举。没有闭上眼睛,没有拜,也没有许愿。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徐翩若平安喜乐,而这个愿望,他想,他自己就能做到,不需要去求谁。
徐翩若正站在殿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看着姜贤亦转身准备出来,她脸上仍挂着几丝欣喜,冲他比划了几下,示意他快过来。
就在这时,徐翩若的手机响起,打破了大雄宝殿内的寂静。她吐了吐舌头,有些尴尬地跑出去接起了电话。姜贤亦刚要迈步跟上,就听身后传来了一把苍老的声音:
“施主请留步。”
姜贤亦回过头,是一个须眉皆白、穿着袈裟的老和尚。
“是还要些香火钱吗?”他挑了挑眉,颇有些不敬地问道。
“喂?什么事你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徐翩若绕到了大雄宝殿后面的僻静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若姐,抱歉这么早打来打扰你,你让我查的人我找到了!”电话那边传来了陈思远有些兴奋的声音,“昨天晚上查到的,他现在就在隔壁江市的一个小镇子上,开了一家面馆。”
“真的?!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的确就是你要找的那位,他改了名字叫王安,但长相特征都跟资料里一模一样。”
“行,那你把地址发我,我看看年后找个时间去拜访他一下。”
“好的若姐。发你手机上了。”
“干得不错!下个月给你涨工资!”徐翩若鼓励了一下,挂掉了电话。
她要找的人,是当年她父母还在世时,徐家的老管家王胜珑。
最近两年,她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父亲去世的事,徐家水很深,她一直觉得当年父亲的死,有些蹊跷。
看来头香还是有点用的嘛,好运气这么快就来了。
姜贤亦有些好笑地坐在偏殿的一间小小的禅室里,对面坐着刚才那个老和尚。
老和尚没有要香火钱,倒是说跟自己有一场度化的缘分。姜贤亦好奇心起,鬼使神差就跟着这神神叨叨的老和尚进了偏殿。
“施主,这场造化,是渡你,亦是渡我自己。贫僧不会收你的香火钱,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你不用如此心怀戒备。”老和尚单掌举在胸前,话说得高深莫测。
姜贤亦看向开着的窗子,徐翩若正在不远处打着电话。这种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状态让他感到非常有安全感。他转头看向老和尚,耐着性子问道:“好啊,你想聊什么?”
“施主并非庸庸碌碌的平凡之人,你的身上,有贵气,也有杀伐血腥之气。”老和尚表情慈悲,注视着姜贤亦,“因身陷险境,而以杀破局。杀孽深重,又心有执着,怕是将来注定会经历些因缘果报。”
“哦?”被说中了内心深处的秘密,姜贤亦敛眸,“杀孽?执着?老和尚,现在是法制社会,话,可不能乱说。”
“阿弥陀佛。”老和尚摇头笑了笑,“施主请安心,今天在这里所说的一切,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好。”姜贤亦抬眼看向老和尚,“那你说说,我该如何?”
老和尚指了指桌子上的毛笔和宣纸:“施主,可以在纸上写一个字,贫僧来帮施主解读。”
“和尚也会测字?”姜贤亦奇道。
“字只是一个载体而已。”
姜贤亦提起笔,下意识看向窗外的徐翩若,在纸上写下了一个“逑”字。
字迹如屈铁断金,是标准的瘦金体。
“写好了。”
老和尚睁开双眼,拿起姜贤亦的字,沉吟良久后,摇了摇头。
“施主,这逑字,说明你内心有执着贪念。把这字拆开来,求字之下是个走字,预示你此生注定为所求之事奔波劳碌。这求字形如同一人独立,万箭穿心,贫僧奉劝施主,切莫执着于斯,尽早放下,尚可有一线生机,否则,必成死局。”
姜贤亦愣了一下,之后大笑出声。
“老和尚,如果我一定要求呢?”
“人有八苦,施主如今所经历的,正是求不得之苦。山谷易满,人欲难平。放下,则生,执着,即死。”
话音落,老和尚阖上双目,捻动佛珠,不再说一字。
姜贤亦再一次看向窗外,徐翩若已经离开了。
“装神弄鬼,胡说八道。”留下这句话,姜贤亦站起身,姿态笔挺地走出了禅室去寻徐翩若。
“真是浪费时间。”姜贤亦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他有些后悔跟这个老和尚进来,还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大雄宝殿里已经挤满了来上香的信众,姜贤亦不想从人群里穿行,只得改路从后门绕了出去。一直绕到正门,他才看到徐翩若正站在门口张望,估计是在找他。
看到徐翩若的一瞬间,姜贤亦刚还有些惴惴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看什么呢?”他站在徐翩若背后,从她的头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你吓我一跳!”徐翩若猛地回过头,“我找你呢,接个电话的工夫回来不见你人了。你去哪了?”
“噢,一个老和尚,让我添些香火钱。”姜贤亦觉得自己被老和尚诓去测字有些丢人,便撒了个小谎,“倒是你,谁这么早给你打电话?”
“我助理,有些……工作上的事。”徐翩若也撒了个谎——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太想让姜贤亦知道自己在调查当年的事情。
“他没家吗?大过年的也打电话来打扰你。”姜贤亦不满道,“早晚有一天把他开除了。”
“哎呀好啦,咱们回家?”徐翩若挽住姜贤亦的手臂。
“回家。”姜贤亦笑了笑,回答道。
下山的路上,他回头看了看,寺院里有袅袅的若隐若现的香火升向半空,盘旋一下之后便消散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