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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心魔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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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院子出来,莫子占就撞见跟了他一路的仲吕仙君。正挨着墙,不知是在想什么,神色有点放空。

见此,他也就懒得打招呼了,假装没看见,想着就这么走过去。

“启明,”结果刚路过,顾相如就叫住了他,“既入仙门,那些个凡尘俗事,便不要再想了。不然对你,还是他们,都不好。”

世间修者众多,总有放不下亲缘的存在。而这些念想,几乎无一例外,都会招来祸患。

莫子占停下了步子,脸上勾起惯常的笑,看着并未被往事束缚,神色平和地点头,但眼眶处却留有一圈尚未消下去的红。

小骗子。

顾相如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回去吧。这边的事也差不多了了,再歇一日,若宣前辈觉得可以,我们便启程回宗。”

听这话,宣心也要一块回十方神宗。

这几日宣心在不周城没少奔波,除了最开始来瞧了瞧莫子占的伤势,往后就很少能见到人影了。

然而他忙活了一通,发现这么大一个阵式被催发,除了被抓走的二十三人被吞了半魂,以及那姜家父子一个被啃食殆尽,另一个被扒了皮晒成肉干外,不周城中的其他百姓都不过是中了厄,仅要祛祟调养即可,很多人连城中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清楚。

帝鸠是不可能心慈手软,反倒恨不得达成目的的同时,能多拉上些人命来助兴。若真如万衔青所说,此间发生的诸多事,定然是某位舍己为苍生的仙尊偷偷做了些手脚,让那复生阵式无法真正侵害到不周城中的任何人。

仙魔战时也是如此,捣毁大小魔域三十二处,诛杀能以千计数的魔怪妖邪,如此声势浩大,除了本就深陷囹圄的龙盐村,居然能做到不波及人间半分。

许听澜,你可真是大圣人。

莫子占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龈,样子却表现得很是温顺乖巧,又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仲吕仙君的话,便又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路过张婆婆家时,或许是因为天晚风寒,那老人家已经不坐在屋外了,但她手里捧着油纸包却还留在椅上。

少了人去给它握着,油纸包自然而然地散了开来,露出其原本包裹着的一块桂花糕,样式与先前在回忆中所见的一模一样,只是估计是放久了,边缘有些发黄发硬。

见莫子占朝那糕点看了许久,顾相如脑子一抽,开口问道:“馋了?”

修士虽久不进五谷,但偶尔见到些卖相精致的凡间食物,心动了也不是奇怪事,毕竟口腹之欲被满足时的快意,实在叫人难以忘怀。

顾相如刚想开口说,如果实在想吃,可以待会到铺子去买,别动人家的。忽然一条大黄狗跳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桂花糕一口叼进嘴里,末了还要特地摆弄出一副胜利的姿态,高昂起头。

可它的得意劲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望见顾相如,整条狗就跟被扎了针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神色间既害怕,又敬仰,于是颤颤巍巍地将到了嘴的桂花糕给吐到了顾相如面前,一副上供样。

顾相如当即眉头一皱,隐隐显现出怒意,吓得大黄狗呜咽了起来,样子委屈得让他不得不缓下脸色,摆了摆手。

大黄狗一见招呼,当即兴奋得跳了几转,尾巴摇得跟陀螺似的,拼命往这位德高望重的仙君身上蹭。

把这一切收入眼底的莫子占挑了挑眉,心道,仲吕仙君并不像蕤宾仙君那般亲近灵兽,但他似乎很招犬类的喜欢。

然后就被试图祸水东引的顾相如,一本正经地问了句:“吃吗?”

莫子占笑了笑,没搭理他。

往前又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了一个岔口。莫子占想了想,没再依循来时路,而是踏向了另一个方向。

从这边走,可以路过天地骨坛。这里眼下并没有其他人在,能一眼看见被绑着的竺以。

它此刻再无从前的得意,本该圣洁的面庞,被狰狞的神色所扭曲,其上还横着一道极深的口子,露出了其内里那早已腐败的皮肉,散着恶臭,任谁看了,都不会再将这样的存在,误认为是天降的神使。

一见来人,竺以就开始癫狂地在不断吼叫着,那尖锐的嗓音刺得人头疼。

“闭嘴,也不知道在能些什么,都被抓了还在这乱叫。”顾相如烦躁地封住了竺以的口舌。

莫子占阻了阻,写道:「我有事想问它」

顾相如不大情愿:“回到宗门后,自会有人去拷问。”

「不会是我」

莫子占说得很对,哪怕会有人对竺以有所拷问,那人也必定不会是莫子占。顾相如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半个时辰。”

用不着半个时辰。

莫子占向前走了一步,很是平静地抬手写道:「把你知道的都说说」

竺以抬头,不屑道:“怎么,你这是哑巴……”

不等它说完,一束灵光就直接插入它的肩骨处,直接将其骨头给砸碎了一根,疼得它直抽搐,动静大得把一旁装模作样的顾相如也跟着全身一哆嗦,看了眼莫子占这一狠辣做派,有些难以置信。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既然答应了让莫子占来审讯,他便不会干涉太多,于是又阖上眼假寐。

「我没耐心,下一刀就往脸走了」

蛇打七寸,竺以最在乎天柱予以它的这张脸皮,尤其眼下还是当着天地骨的面。

「你活不了的」莫子占直言不讳。

「但我可以替你唤醒祂」

作为假象核心的神魂,其投射出来的念想必定是最为真切的。所以从始到终,竺以想要的都是回到最初,天柱不再沉睡,而它自己则能继续当它的神使。

竺以瞳孔震了震,似是有些松动:“你想知道什么?”

「和我师尊相关的全部」

无论是顾相如,还是万衔青,和他说起相关的事,总是说半句,藏十句。与其和他们纠结太多,莫子占宁愿来和竺以交易。

竺以偏头看了不远处的顾相如一眼,开口改换成了魔语:“你那便宜师尊的事,与其问我,不如多问问你们十方神宗那位足不出户的宗主。”

“……”莫子占眉头一动。

“你听得懂魔语?”顾相如一激灵,问道。

莫子占毫不在意地歪过头,指了指自己后脖上那道尚有魔气残存的黑痕,毫不在意地写道:「十二多年折磨换来的」

从前他会害怕有一天他会被发现魔物的身份,害怕会迎来师尊对他的失望与厌恨,害怕会因他的存在而让师尊被冠上莫须有的污名……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掩盖他身上的邪性。

可如今,他不用怕了。

所以很多事也无需掩盖。

果不其然,顾相如只是皱了下眉头,最终还是没追究太多,只嘱咐道:“它若是有说关于魂石或者是帝鸠和无霾的事,你皆需记下来,交予我。”

“你不会写的,你不信他们。”竺以咧嘴笑道。

“你不信他们是对的,毕竟归根到底,其实是他们害了你的师尊。”

莫子占颇为不耐烦拟出灵光,对向竺以的脸皮,唇齿张合出一句“说重点”的口型。

竺以不满地往侧边避了避:“知道了,你撒开。”

“据我所知,早在三百多年前,你师尊就该为摧毁掉魂石而亡了,你本来连遇到他的机会都没有。”

若当时许听澜能成功毁掉魂石,打开天幕,让天柱的神力得以回流,它又何至于为了另寻他法而白白蹉跎光阴,落到今日这境地。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因为你们宗主从中作梗,他没能死成,不仅因此被反噬,而心魂撕裂,还让痴行的魂石落到帝鸠手上,哈哈,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受万人敬仰的第一玄门宗主,是给你们,还有他们,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的祸首。”

竺以连声说了一通,想要从莫子占身上寻求一些情绪上的认同,然而对方却一脸平静,写:「然后呢」

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竺以觉得很是没劲,但话也因此变得简练了许多:“然后……然后他们发现,在星玄仙尊神魂有损的情况下,他们即便把魂石给找回来了,也无补于事,毕竟唯有星玄仙尊彻底焚烧其神魂,才能毁掉那魂石,所以他们就只能死守天幕,以及命锁。”

“你知道命锁这玩意吗?那群怕痴行怕得要死的天神,不仅把天幕给隔绝了,还在魂石上下了一道命锁。不把那破锁解开,哪怕帝鸠把魂石泡澄心池里头也没用。”

“所以十方神宗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和帝鸠僵持着,你们十方神宗想着赶快让你的好师尊用修为填补神魂的缺失,再度尝试把魂石给焚化,结果被帝鸠先一步把宇铃弄到手了,这宇铃正是命锁的其中一种钥匙。”

难怪师尊修行从不懈怠,原来是真的有虎狼在后头追着。

“帝鸠找到了我,也是答应我能让祂醒来,作为交换,它想知道宇宙铃的催动之法。”竺以并不精明,甚至在莫子占看来蠢得可怜,别人说一句能完成它的愿望,它可以背弃一切。

它忽地暴怒了起来:“可是它不知道上哪听来的复生夺舍之法,自信满满地布置了这一切,结果根本就没用!怎么会没用呢……”

竺以视线落到莫子占腰间别着的魂石上,硕大的鹿角一歪,神色游离地呢喃道:“他都已经死了,神魂也被炼了煞,又怎能做到……我想不明白。”

莫子占没兴趣照顾竺以的疑惑。

「还有一个问题」

「你与帝鸠是怎么联系的」

竺以回过神来,看着他这一问许久,低声一笑:“怎么你想抓它出来?”

“告诉你也无妨,帝鸠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去一趟云璃城,那有它必须唤醒痴行的理由。”

云璃城?许听澜凡俗的故乡。

“至于什么理由,多久去一次,具体在城中何处,就得你自己去琢磨了。”

“能说的我都说了,你答应我的事,你得做到,”竺以凑身向前,“你应当能明白我的,你和我没什么不同。”

“祂要为了那些愚蠢可恶的凡人耗尽神力,你那师尊又何尝不是?他们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东西抛弃我们,你难道不恨吗?我们都一样,我们……同病相怜。你应该帮我的。”

莫子占勾出了一抹笑意,一抹让竺以倍感不适的笑意。

它浑身一颤,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它脸皮忽然生出一阵强烈的撕裂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下脱落,它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疼痛异常,几乎让它晕厥,意识模糊间,莫子占已然背过身,也没去招呼顾相如,兀自往客栈走去。

过河拆桥的家伙!竺以在心底怒骂,剧烈挣扎了起来,却完全奈何不了身上的剑锁。

莫子占磨蹭了一路,回到客栈时,天已入暮色。

他安适如常地窝回厢房,继续拿出那柄小刀,认真地在其上刻画花纹。

如若有人仔细去琢磨那花纹,会发现,这花纹一半是拆解自捆仙锁的符令,能封锁经脉,而另一半则是一道用以撕裂识海的毒咒,再以握柄处的引纹来将操刀者变为刀刃的灵池,给这寻常的匕首赋予了能杀死修士的威能。

刻完,莫子占握着刀柄,一下仰倒进被褥里,一动不动。

没有事能做了。眼睛望着屋顶的横梁,突然觉得,一切都……挺没意思的。

尤其是这魂石的事,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然而他还是止不住地继续想这些事,越想越混乱,越想越是感觉,心口堵得慌,仿佛是一种他素未谋面的情绪,在试图突破屏障,招摇到他面前。

是什么情绪呢?

难不成,真如宣心他们说的那样,是……伤心?

他为什么要伤心?难不成是因为莫家?可他连他们的名字,也是今日才知晓,苦乐向来两相依,亲缘往事他想不起来一点,又谈何为他们而伤心?

那是为了师尊?可他是知道师尊神陨的,早就知道了,从立冬那日起,总有不同的事,在反反复复与他强调这一事实。他现在才感到伤心,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晚了?

莫子占头疼地坐起身,才发现跟前骤然多出了另一个人影。

十来岁的模样,鲜眉亮目,五官精致得极其招人喜爱,穿着一身橙黄的衣袍,脸上挂着笑,明媚得仿佛冬日暖阳,映衬得他很是落魄灰败,

是莫子占,尚未经历这一切的莫子占。

魔是不会存有心魔的,但他……是人。

既是人,自然能生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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