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点了点头,手中剑式陡然一变,“嗤嗤嗤……”刹那间,一连刺出八剑。这八剑剑影幻化,仿佛是漫天璀璨的银星,将夜空点缀得如梦似幻;又好似满是针孔的薄纸,透着光亮,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然而,让燕十三倍感奇怪的是,这八剑本可直刺夏侯飞山的心脏,却仅仅只是贴着他的左肩轻轻划过;本能够刺穿夏侯飞山的咽喉,却偏偏刺了个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偏离了目标。
仿佛燕十三每一剑刺出的方位、方式以及变化,都早已被夏侯飞山提前预料到。料敌先机,向来是致胜的关键因素,而夏侯飞山此刻正是占尽了这个优势。
燕十三的剑势突然慢了下来,慢得如同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每一剑挥出都显得不着边际,毫无章法可言,恰似一位砍柴的老汉挥动着斧头,看似随意却又暗藏玄机。可这看似随意的一剑,实则是依照纹理精准劈下,就像一幅未完成的龙画,龙眼之处虽空,但只要补上这关键的一笔,一条栩栩如生的真龙便会跃然眼前。这一剑,是整个战局转变的关键所在。无论对方如何移动、如何躲避,只要稍有动作,燕十三接下来的一剑便能直取其性命。
夏侯飞山此刻只感觉全身仿佛被湿布紧紧裹住,无论怎样挣扎,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缠着他。无论他怎么躲避,那锋利的剑尖始终如影随形,仿佛被锁定一般,始终指着他的要害。
最终,他放弃了抵抗,既没有动,也没有躲。因为燕十三的剑已从他的剑缝中精准刺出,稳稳地停留在他的心窝之上,心窝处缓缓渗出血来,他的身体也随之失去了行动能力。
燕十三的剑刺入他心口一分,只要再往前两分,夏侯飞山便会当场毙命。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毫无还手之力。
“当当当当……”夏侯飞山手中变松的剑的铁片纷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一条失去生机的死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曾经威风凛凛、变幻莫测的“藕断丝连,满天星雨千蛇剑”,此刻已彻底失去了威力,再也无法发动。
夏侯飞山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的脸上,既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与绝望,又好像在回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荣耀与辉煌,此刻都已化作泡影。
风清扬隐匿在黑暗之中,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战,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暗自思索,父亲以前和那位洪伯伯比武,虽然也十分精彩,但与眼前这两人的对决相比,却少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刺激。他不禁在想,若是父亲与这位燕大叔相比……他当然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获胜,不过此刻看到燕十三赢得胜利,他同样感到由衷的高兴。
燕十三挺直手臂,手中的剑稳稳地抵着夏侯飞山的胸口,冷冷地说道:“你败了。”夏侯飞山紧咬着牙,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复杂而又凝重。“我说过我不一定会败。既然你败了,我希望你是个讲信用的人。”燕十三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夜空中回荡。夏侯飞山依旧沉默不语,仿佛还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不然我还会来找你的。”燕十三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然,“那时,我的剑刺的不再是皮肉,而是心脏。”
夏侯飞山似乎并没有理会燕十三的警告,而是突然问道:“你的剑法叫什么名字?”燕十三收回抵住夏侯飞山胸口的剑,缓缓说道:“夺命十三剑。”夏侯飞山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夺命十三剑,一定还有,一定还有……”他一连说了七八遍,声音越来越小,却又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执着。燕十三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所说的“一定还有”究竟是什么意思。
突然,夏侯飞山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几乎是吼着说道:“一定还有第十四剑。”燕十三心中一惊,十分诧异,自己的剑法明明只有夺命十三剑,怎么会还有第十四剑呢?他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明白,至少此刻的他,还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
夏侯飞山道:“我会信守承诺的,但若是我再次出现,必是来报这一剑之辱的。”说完,他身形一闪,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隐没在了茫茫黑夜之中。夏侯飞山真的消失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以真面目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九个月之后,他的嫂子诞下了一个婴儿,取名夏侯星。燕十三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一战的详情,除了他的儿子。他本不叫燕十三,“燕十三”这个名字,是他为了感念师父授剑之恩而特意改的。他要永远记住师父给予他的一切,因此,他的儿子也叫“燕十三”。
燕十三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夏侯飞山说的话,第十四剑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变化呢?他苦苦思索,却始终毫无头绪,真的想不明白。但他内心深处,却无法否定第十四剑的存在。他不仅希望还有第十四剑,甚至期待着还会有第十五剑、十六剑……
这套“夺命十三剑”和那柄镶有明珠的宝剑,是他年少时在荒谷中的一堆白骨旁打柴时偶然捡到的。那个山谷十分荒凉,谷中没有多余的事物,只有一个荒废已久的草棚。草棚前有一块四尺左右高的石板,上面刻着:独孤欲求一败,与义士在此斗剑,误伤义士,致其丧生,内心愧疚,故守灵于此。想来那堆白骨便是石上所说的义士,不过燕十三一直想不明白,既然那独孤为义士守灵,为何不把义士的尸骨收敛安葬呢?天地间奇怪的人、奇怪的事本就数不胜数,别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奇人异士为何要做出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在有些人眼里,他们是超凡脱俗的高人;而在另一些人眼里,他们却只是行为怪异的奇葩。
燕十三得了剑法之后,为报义士遗著之恩,特地为其立了一个坟冢。坟冢正中上书:无名义士之墓。左下方书:弟子燕十三立。从此,他便日日夜夜勤奋练习“夺命十三剑”,从未有过一刻停歇。他不想在这深山之中默默无闻地老死,不想被人侮辱、轻贱、欺凌,所以,他要名扬天下,要做人上人。这,便是他来到华山的原因。
……
风清扬目睹了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整个人都惊呆了,傻傻地愣在黑暗之中,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仿佛一尊凝固的木偶。当他想要站起来,走到燕十三的面前时,燕十三却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轻飘飘地飘然而去,瞬间消失在了黑夜里。
风清扬因为观看这场战斗的时间太久,此时想要站起来去追燕十三,却因腿脚血液不通,一个踉跄,立时扑倒在地。他只感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四肢不受控制地不断抽搐,仿佛自己正飘忽在虚无缥缈的太虚之中,又好像平躺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身体完全失去了自主支配的能力。紧接着,胃部开始剧烈收缩,一阵心烦意乱涌上心头,还有一种咸咸的液体从口中呕吐出来。这情景,乍一看,就像是羊癫疯发作时的症状。
风清扬的脑海中蓦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是要死了吗?他以前从未想过死亡,可此刻却感觉死神仿佛就在眼前,随时都能将自己带走。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将他完全淹没,让他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无助。他不能出声,不过脑海中似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呼唤他:不,我不能死,我还不想死……然而,这个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渐渐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原本闪烁在天空中的星星也慢慢褪去了光芒。东边发白西边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深夜时相比,此刻的华山显得更加黑暗,因为黎明之前的天,是最黑的。
风清扬抽搐的身体逐渐平静了下来,完全没了动静,就像一个死人一样。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是活,意识渐渐模糊,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山风习习,天已大亮。
……
一束温暖的光线透过窗户,射进了房间。石云松缓缓醒了过来,困意还未完全消散,他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落在脸侧的花兰身上。只见花兰眼儿斜,眉儿敛,慵懒地困偎在香枕之上,那一刻,石云松突然发现花兰竟有着往日不曾有的独特风韵。他心中一动,有了些许想法,但还是强忍住了。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开始穿衣套鞋。随后,他走到风清扬昨夜睡觉的地方,脚步突然停住,整个人都怔住了。风清扬当然不在那里,按照常理,就算风清扬想要逃走,也得在穴道自动解开之后才行,可关键的问题是,现在还没到自动解穴的时候,风清扬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是她?他猛然回头,两眼射出如剑一般的寒光,紧紧盯着花兰。然后,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床边,右手猛地一伸,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花兰从床上拽了出来。紧接着,他一把捏住花兰的嗓管,将她提了起来,怒声喝道:“说,是不是你放走他的?说……”他已经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咬牙切齿,牙齿都咬出了血来,那模样,恨不得将花兰生吞活剥。他恨不得立马将花兰扼死,而且要扼死千次万次,扼死了还要继续扼。
他在咬牙的同时,手自然而然地越收越紧。花兰被他紧紧扼住,咳嗽又咳不出来,想要喘气却又呼吸不畅,更别说说话了。她的香脸瞬间变得发紫,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石云松见花兰没有回答,便松开了手,想让花兰说话。
花兰瘫坐在床上,咳嗽不止,她用玉手轻轻抚了抚嗓子眼,试图让气息顺畅一点。石云松见花兰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又一把抓紧花兰的香肩,再次喝道:“风清扬是不是你放走的?”
“啪”的一声,花兰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石云松的脸上,瞬间烙下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她骂道:“你他妈的,你要我死是不是?”她只有表现得如此强势,才能让石云松不怀疑自己。试想,一个人被别人扼到半死,若没有犯错,肯定会奋起反击;若是没有反击,岂不是就等于承认事情是自己做的?
“老娘怎么知道他被什么鬼抓走了。”花兰故作愤怒地说道。石云松捂着脸,看着花兰一脸无辜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心软了下来。或许真的不是她放走的,可能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了吧。可若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风清扬又去了哪儿?
花兰突然哭了起来,道:“老娘跟了你这么多年,什么都听你的,你竟然……竟然要我死,呜呜……”石云松为达目的,向来不择手段,但唯独见不得女人哭。此刻,他被花兰这么一哭,顿时没了主意,只能冷冷地说道:“这房间里只有你我,若不是你,难道他会飞了不成?”
花兰道:“风清扬被你点了穴,穴道没解,他怎么走?你不是不知道我不会解穴。”石云松听了,顿时疑窦丛生,心想,这可真是见鬼了。花兰又道:“我要放是能放,早就放了,何必等到现在?”
石云松语气缓和了一些,似是关心又似命令地说道:“好了,是我多疑了,或许是他自己逃走了,不过以后你什么都要听我的。”花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没有把握赢红叶?”石云松道:“当然不是,不过我在和他比剑之后,你要替我做一件事。”花兰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