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好像比辛瑜在的每一年都要干燥,一周内她流了三次鼻血,让她更加怀念那个南方小城闷热潮湿的空气。
有时像自己还在那里一样。
辛瑜按掉床头柜上的闹铃,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时,第二个闹铃紧接而来。
她睁开眼,脑子进入运转,思考起的第一件事是,今天要穿什么样的小裙子和陈嘉树去哪一道海岸线,直到眼神清明,床的那头明黄色的贵气窗帘映入,她才后知后觉,已经不在后海了。
乐团的训练也更加紧凑,辛瑜早中晚都被安排,中途还要挤出时间备考托福。
周诗发来消息时,她正坐在餐桌前,舀着赵姨给煮的桂花小汤圆,忙里偷闲在购物APP上挑选想要送给陈嘉树的礼物。
上一次联系还是她质问对方的出卖,话题在道歉后结束,这一次来人倒成了气势汹汹的那个。
【诗诗:你给冯霏琳送生日礼物了?】
【YU.:你怎么知道?】
周诗马上甩了张截图过来,是冯霏琳晒生日礼物,@送祝福的人表示感谢,其中有辛瑜,
辛瑜退出聊天框去看,好友动态提示有新的消息,只是她没注意到。
【诗诗:哪个是你买的?】
【YU.:C位旁边那个湖蓝色的小皮包喽。】
【周诗:!!!???】
周诗很震惊,在震惊了一分钟后声讨来得更为猛烈。
【周诗:Dior的经典小羊皮!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多渴望多想要吗!为什么是它!为什么是她!】
辛瑜:......
她确实不知道,因为周诗从没和她讲过,但还是自知得安慰好对方的情绪。
【YU.:sorry啦,我立马给你邮一个,藏蓝的,比她的蓝一个度。】
又解释——
【YU.:她邀请我去生日会嘛,虽然人不去,但礼也不能少啊。】
【诗诗:她不是在国外吗,干嘛还叫你去。】
辛瑜也不清楚,冯霏琳向来被老来得子的父母捧在手心里,生日会都是办的声势浩大,之前在社团会邀请到每一个人,周诗一年前就准备留学去了,没了联系,去年就没被邀请,但现在人都出国了,怎么还会想起辛瑜。
并且据周诗说,社团里除了冯霏琳关系紧密的那两三个好友,就只有她被叫了。
【诗诗:她一定是还想刺激你留学的事!不然就是羡慕你被这次的乐团选上!心机!】
辛瑜搞不懂这几者间有什么因果必然联系,秉着和气生财让周诗不要这样想。
【YU.:我们毕竟对手了这么多年,她忘不了我也是正常的。】
【诗诗:!你什么时候这么和善了?】
和善吗,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评价她,做出评价的是知根知底的闺中密友,而对象是她拉琴以来明面上暗地里都被冠以的竞争对手,她和冯霏琳争名额,在名额里争先后,在先后里争掌声,但说实话,辛瑜自问两人的关系并没有谣言般的那么水深火热。
或许亦敌也亦友。
【YU.:可能是时间变的久了吧。】
【YU.:也可能是环境重新塑造了我!】
辛瑜想起了才从那里归来的后海,她走的那天空气气压很低,让人要喘不过气,陈嘉树来送她,黑色的大奔停在院子里,车头对准门口,随时准备要走。
她站在台阶上拉着陈嘉树的手依依不舍,陈嘉树有些拘谨,兴许是杜青林在边上,她吻他的时候不太放得开,但还是予取予求,而辛瑜不懂收敛,缠着人腻歪了好久才依依不舍的上车。
“要记得吃早点。”她临别时叮嘱。
陈嘉树点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那天离开的路好长,车子驶过袁琴的小店门口,白色沙滩的太阳伞下有点点人影,她看见阿婆在自家小平房的二楼纳凉,街道上陈宇天载着他的小女友疾驰而过,鲁耀从书店出来,孔茜茜追在身后气喘吁吁。
还有陈嘉树,望着车尾,在后视镜里不断缩小,直至消失。
辛瑜说,后海让我变得和善。
周诗那边又半天没回消息,以为是再次在大洋彼岸那头失联了,辛瑜下单了一个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页面显示付款成功,同时手机震动了两下。
【诗诗:是挺“善”的。】
【诗诗:给你那小男友送钱又送人的。】
【YU.:他才不小!】
周诗那头又空白了一阵,而后回了六个点点点来,无语至极又欲言又止的。
辛瑜捞了碗里的最后一个汤圆,突然想起这姑娘荤素不忌,依稀还给自己普及过几个带颜色的段子,其中一个段子槽点雷同。
艹,她被糖水呛了一口,反映过来周诗的沉默。
【YU.:我的意思是他和我年纪一样,我们都是今年高考的。】
【YU.:你这脑子不该转的时候不要瞎转啊。】
【诗诗:哦。】
【诗诗:sorry啦。】
【诗诗:做为姐妹还是说一句,对男人对太好,小心人财两空。】
辛瑜回了个哼,不知道周诗怎么也对她说起这个,和杜青林如出一辙。
可他是陈嘉树啊,她喜欢的人是陈嘉树,爱到最后又能跑到哪去。
这一整天搭的都是杜青林的车,下午临到点时,乐团的萨克斯手和指挥就切入的乐点发生了争执,两人你来我往,秉持各自的乐理理念互不相让,倒不是说谁对谁错,也都是为了让演出能够更加的顺利。
中间几人也被煽动情绪,陆陆续续表达出自己的看法,但总达不到一个统一意见,白热化阶段,辛瑜放下手里的大提琴弓,幽幽说了想法,一时间大家都停住,可能在思考,或是缄默不语,但好在最后有了皆大欢喜的结论。
她钻进车子里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饿的前胸贴着后背,猫着腰手刚拉上后座冰柜的门,就被人按了下来。
眼前出现一个手作汉堡,飘着香气。
“啊,舅舅,”辛瑜抱住人的手臂说谢谢,“你可真是菩萨下凡。”
保存着仅剩一点儿的尊老爱幼精神把拆开的汉堡递向杜青林的嘴边,“你吃了没?”
“吃了工作餐,”杜青林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辛瑜脸上,蓝光的屏幕看多了,看面前这张脸怎么觉得蜡黄蜡黄的,一点儿没有这个年轻的红光满面,还是最近太辛苦了?“我给你今晚请假,英语先不学了。”
辛瑜嗯嗯嗯的点头,也不知道听实在了没,狼吞虎咽的模样,杜青林又想还是再买点中药材熬汤什么的,让赵姨多给这孩子补补。
下车的时候,辛瑜顺走了客户刚送给杜青林的一张会员卡,金光闪闪的,是临江处的那家五星级饭店,陈嘉树来找她就去那里约会看夜景,烛光晚餐,真是浪漫的不行。
她做好了打算,也没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自觉,拒绝了杜青林提出的带她回老宅子住的想法。
“不太方便嘛。”辛瑜游刃有余的撒娇。
杜青林坐在车里,从降下的车窗看她一眼,问:“哪里不方便,打扰你和你小男友电话了?”
被戳穿,辛瑜脸不红心不跳,熟练且语义正确的纠正陈嘉树不小这个问题。
杜青林还是不喜欢陈嘉树,但也不能像旧时代的封建大家长一样,把辛瑜关在家里,让两人切断联系,但又好像总在暗地里做着点什么,辛瑜自认为这个摸爬滚打多年的商业神话不可能还没打仗就认输,但实在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总归当下是幸福的,她要紧紧攥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刻。
答应了杜青林会早早休息,先专注自我,但还是避免不了被男□□惑,蹲守陈嘉树直到半夜。
电话接通的一刻,辛瑜开口:“iloveyou.”
陈嘉树同一时间开口:“今天还有没有流鼻血?”
辛瑜的告白每次都突如其来,尽管陈嘉树已经历经多次,但还是没能免疫,把手机转向了一旁。
辛瑜便知道他又害羞了。
回到这边的第一通电话两人聊了三个小时,最后以陈嘉树手机电量告急和张磊一扯着话筒找人作罢,第二次,陈嘉树打了视频来,但一聊到某些话题就会避开摄像头,把红了的脸颊藏在一边。
辛瑜可稀罕他这张让人春心萌动的帅脸了,知道人不禁逗,还是贴脸开大,咯咯咯笑了一会儿,追问:“你还没有回我呢。”
“我也喜欢你。”上挑的眼对向了镜头,眼神比语气更温柔。
辛瑜被望的心花怒发,凌晨的倦意也一扫而空,回答陈嘉树的问题,“不流鼻血了,可能是空气太干,在房间和社团都加了个更大容量的加湿器。”
陈嘉树便也放心下一点,他还在小店里,有人过生日,五颜六色的射灯被打开,在不大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打在人脸上不凑近了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陈嘉树也凑近屏幕,戴着的耳机能勉强隔绝四周嘈杂的歌舞声,但太过昏暗,有人喝醉了,怕闹事,他得盯着,只能找个角落眼睛贴着手机,辛瑜在屏幕的另一端,他们在同一个时区,呼吸同一片氧气,看着同一个月亮,但辛瑜坐在光里,水晶吊灯从上打下,像白天一样明亮的晃人。
辛瑜问他:“怎么了?”
陈嘉树闷着,没说那句想你,只是在很仔细的观察后,下定论:“瘦了。”让他心疼。
辛瑜大呼怎么可能,语气夸张,手脚比划,让陈嘉树更加笃定人瘦了。
“还等这么晚,很伤精神的,明天开始不要等我了,十一点前睡觉。”
“可是我想你啊。”陈嘉树没能说出口的话,被辛瑜脱口而出。
“那我以后早点给你打。”
“可是早点打聊的很短。”
辛瑜很是不满足,小嘴一早就嘟了起来,如此的鲜活可爱,陈嘉树心里像被戳了戳,很轻的笑了起来。
身后的生日会也落幕了,寿星抢着去柜台前结账,消费一千多,掏掏口袋,凑上前小声的和张磊一讨价还价,说付完钱剩下几天就真的要吃土了,问老板熟客能不能给点优惠。
同时辛瑜的声音清晰的通过电流传来,“我买了笔记本电脑寄去,你要记得查收。”
“很贵吧?”有点扫兴,但陈嘉树嘴里已经蹦出了这句话,
他挂着的那个牛皮革机器人钥匙扣某一天被孔茜茜看见,对方说是个大牌,价格不菲,见他不信,就上网站搜了同款,确实是陈嘉树意想不到的价格。
或许他现在也不该问,辛瑜怎么会看得上便宜货呢。
“不贵,”对面否定,漫不经心,不甚在意,“你到大学了肯定需要,物有所值就是实惠。”
旁边,张磊一松口给打了个九五折,寿星如释重负,念叨着吃泡面可以加卤蛋了。
这次的礼物又可以买几杯泡面,过几次别人的生日会。
陈嘉树打趣:“我像是被你包养了。”
辛瑜说:“我这是给自己男朋友送礼物,表的是心意。”
人流涌出了门外,灯光被调成了正常的白炽灯,陈嘉树不适应的眯了眯眼,他有一瞬间的缓神,过了一会儿开口说:“等我把钱打你。”喉咙也有些紧。
“得到大学,慢慢还你。”
辛瑜立马炸了毛,她不喜欢陈嘉树用“还”“借”“你”“我”“不用”“谢谢”这种字眼,分的一清二楚,把她排除在外,她腾的从床上翻起,正襟危坐,发起脾气:“我才不要,你打给鬼去吧。”
“好啊,那我就只能打给我的可爱鬼了。”陈嘉树哄人,熟练且一发命中,辛瑜生气一秒,又因为这句话噗的一声破功,眉眼笑开。
她说:“就算不买电脑,这钱在我这里在的了初一也在不了初五,现在也算是有所值了。”
陈嘉树这次没再反驳,他明白辛瑜的心意,却依然觉得不公平。
辛瑜每次都像太阳一样出现,给他光,给他希望,而他只能索取,无以为报。
他叹了口气,声音不大,电话的那一头应该听见不了。
陈嘉树说:“那以后怎么办阿。”语调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生命馈赠的礼物总是会被暗中标价,他从辛瑜那里得到了太多,但给的太少,如果有一日被看不顺眼的上帝收走,他只能横尸在天堂的门外。
但辛瑜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