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应该死在战场上……”李伟重复着林清鹤的话，他抬眼望向面前的少年，少年意气风发，稚嫩的脸上充斥着坚定。

李伟起身，将手背在身后，沉吟片刻道：“不错，将士们怎么样也应该死在战场上。”他抬头看向林清鹤，喃喃道：“年轻真好……”

这个想法固然很好，只是如今粮草不足，兵马有限，如何在三日后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是个问题。

“罢了，”李伟摆手，“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

林清鹤到底太年轻，心思藏不住，只见他抬头看向李伟，眉头紧锁，眼神中似乎有些话要说，可他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应着：“是，“随后默默转生离开。

帐外，远远望过去，天边的红霞和地上的血渍连成一片，周边尽是嘈杂。林清鹤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格外复杂……

他明白李伟的焦灼，如若不降，三日后，周国大军打下来，面临的或许是遍地皆骸骨的局面。如若降了，那便坐实了通敌卖国，届时，魏国容不下他们，周国也不会真心接受他们。甚至连厉将军也可能被牵连，被世人认为是败将降敌人，可怜，可悲……

在林清鹤陷入痛苦的思绪时，一位满身血渍地少年走过来。

“林清鹤，站那里干嘛？”朱雾走去拍了拍林清鹤的肩膀，他将手搭在林清鹤的肩膀上扭头看着他。朱雾脸上还有打仗留下的血迹。

如今两人也算好友了，叫对方也不再哥啊弟啊的了，大多都是直呼其名。

林清鹤看着朱雾脏兮兮的脸，一瞬间笑了，洋装无事，慢悠悠抬起一只手揽着朱雾的脖子，“你怎么过来了，”另一只手将一个手帕拍在朱雾脸上，有些嫌弃道：“瞅瞅你的脸，也不知道清理清理。”

朱雾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豪地笑着，一摆手说：“这可都是我御剑杀敌的勋章，我舍不得。”

林清鹤噗嗤一笑，“你心态是真好。”

过了一会，二人谁也没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朱雾拍了拍林清鹤的肩膀，问：“怕吗？如果是你的话，你愿意降吗？”

林清鹤抿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反问道：“你哪？”

“我？”朱雾把手从林清鹤肩膀上拿下来，双手环抱，眼中亮亮的，豪气道：“不怕，也不降。”

“良将不怯死以苟免，我朱雾宁愿死也不愿苟活，”

半响，他慢慢放下手，眼中多了些许没落，只苦笑道：“只是那时……恐怕要负了我的心上人罢了。”

林清鹤闻言一愣，转头看他，脸上多了几分错愕和不可置信。

“竟有姑娘能看上你？”

“说的什么话，看上我多正常。”朱雾继续喃喃道：“我来之前便已定亲，我答应她，安安稳稳回去……”

“会的。”

朱雾抬眼看着林清鹤，听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们都会活着回去。”

“是啊，一定会活着回去！”

这边李伟派人来叫林清鹤去帐中。

“林清鹤，将军让你去帐中。”一个士兵匆匆过来通知了下便离开了。

林清鹤拍了拍朱雾的肩膀，“我先去了。”

…………宁安城……

等到温钦后，温大娘的病也有了好转，原本要急着赶路，温时意便用让温大娘多注意几日的筏子留住了他们。

温时意刚走出房间，便听到楼下传来动乱，她一时间顿住脚，这时温钦也走出来。

温钦看着温时意，小声道：“阿意你先回去，我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你……”温钦蹙眉，他不能让温时意涉险。

“不，”温时意拽着温钦的衣袖。打断温钦的话，认真道：“如若是危险，那更不能让阿兄一人面对这险境。”

二人对视，谁也没让谁一份。最后到底是温钦败下阵来，“罢了，说不过你。”温钦摆摆手，“走吧。”

楼下，气氛格外紧张，店小二正围着一桌人奴颜婢膝地倒水，那一桌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常服，身着佩剑，脸上多了几分不耐和鄙夷。

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上去用手一把拉住店小二的衣领，“我说，王李，你们准备拖到什么时候？上个月就拖拖拖，如今还要拖？戏弄老子那！”那人一把将店小二推到在地，“你家胡扒皮死哪去了？”

店小二爬起来，弓着腰，笑道：“我们家老板去探亲了，很快就回来了，大人您在耐心等等，咱说这个月结就结，咱们哪敢戏弄您啊。”

那人冷笑，“呵，探亲？你骗啥子那！”那人起身，低头用手拍了怕店小二的脸，恶狠狠道：“王李，告诉胡扒皮，他躲也没用，该交的一分也不能少。今个月末不交上，他这百年老店也甭要了！”

“唉唉唉。”店小二恭维地笑。

“兄弟们，咱们走。”

店小二弓着腰笑着送那群人出门，“您们慢走。”

待那些人走后，店小二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不断擦着脸上的汗，大口大口地吸气。

温时意和温钦站在楼梯上，默默地看完这场闹剧。

等人走远，温时意这才忙跑下去扶起店小二。

“店家你没事吧。”温时意关切地看着店小二，扶着他在桌子前坐下，这时温钦也跟着下来了。

“没……”店小二脸色煞白，苦笑地看着他们，“让你们看笑话了。”

“那些人是谁？”温钦温声问，随后递给店小二一条帕子，示意他擦擦脸。

店小二结过后道了声谢，道：“那些是县里富商家的小厮。”

“富商家的小厮？”温时意一怔，“这富商家的小厮如此霸道，竟不怕城主怪罪吗？”

“唉，”店小二叹气，“姑娘有所不知啊，这富商对城主有恩，故此二人交好，且富商家的这些人是例行替城主收月银，为郡守办事，又怎么会受到城主的处罚？”

温时意语调有些激动，“这些人也太欺人太甚了！”

温钦看到温时意这样激动，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并转头同店小二道：“这例行收月银又是什么？”

店小二认真解释道：“这是宁安城的规矩，每月上交一部分钱财来用于宁安城的建设和休整。”

温时意觉得情绪稳定些后又开口道：“那一个月要交多少？”

店小二道：“有钱的多交，没钱的少交。没有固定标准。”

“你们店主每月要上交多少？”

“二两。”

“二两银子？”温时意想了想，“也不算太多，你们开客栈，这个数合适。”

“唉，”店小二摊开手，抬头望着天花板“如若是二两银子就好了，可……那是二两黄金啊。”

“黄金？”温时意听到这话不由怔了怔，且说如今天下不太平，就是天下太平，每个月拿出二两黄金，也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温钦听到黄金时也有些错愕，他抿嘴，且不说当地郡守收月银这个情况是他不曾想过的，孝承帝虽荒唐，可下放的钱财也不少。按道理朝廷下放的银钱完全够用，怎的还需额外征收？

但又想到京城那座为博美人一笑修筑的高台，难道近些年真的下放的不够？

可就算如此，像这样的客栈一月竟要交二两黄金，属实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温时意也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在这种制度下，百姓竟还能对陈城主颂扬。她将桌子上摆着的杯子放到温钦和店小二面前，一边倒水一边问：“如此，为何你们对城主的评价还如此高？”

店小二接过温时意递过来的水，道：“郡守按收入收，一部分建设，一部分换成米粮发下来，让穷苦百姓都有饭吃。”

温钦坐在桌前，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小声喃喃道：“待士之道，自奉要薄，养贤要丰厚。这陈郡守倒是会做事，以待士之道对百姓。如此，百姓的饭菜滋味不会凉薄，心里自然也不会凉薄，这城主倒是会做打算，只是征收的未免多了些……”

“阿兄，你在说什么？”温时意没听清温钦的话，探过头来问。

“没，”温钦对她笑笑，转头看向店小二道：“竟如此，你们店主何时能回来解决这个事？”

“再有三五天吧，”店小二看向外面的天，“也快了。”

温钦点点头，想来等店家回来将月银交上，这问题也算迎刃而解了。二人没再说话。

温时意回到房间后便思索起来，例行月银，黄金？一个酒馆店主要交黄金，此事必有蹊跷。

外面的天依旧灰蒙蒙地，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西风卷过地上的落叶，似乎诉说着什么。

温时意看向窗外，看来她要会会城主了。

想好之后，她便下楼唤来小二。

“温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店小二笑盈盈地走到温时意对面。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下城中事，您坐，”温时意用手示意了一下店小二旁边的板凳，“相必我们还要在此处待很久，故此想对此地多有些了解。”

店小二顺势坐下，“姑娘想问什么？”

“我见这城中甚美，只是鲜少有人在街上走动，为何？”

“唉，”店小二用手拍了下大腿，面上有些无奈，“不瞒姑娘，近来城中不太太平，百姓恐慌，城主下令，无事不要外出。”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半个月前，城中有些百姓离奇消失，起初大家伙也只是以为他们出了城，很快就会回来，后来消失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便知是出了问题。”

“起初每月消失的只是一两个人，后续就是三五个。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有，城中人便起了流言蜚语，说是夜半有煞神收人。为了平息谣言，城主便下令，城中除了当值人员，百姓无事不要外出。”

“竟是如此，”温时意蹙了蹙眉，那人看到城主夫人外出又是为何，她便问：“那日城主夫人外出是?”

“哦！”店小二显然也想起来那天的事了，“城主夫人近几年得了一种罕见的病，城中大夫皆束手无策。为了给城主夫人治病，城主特意从外面请来游医给她医治。”店小二用手指了指城西，“这刘大夫不愿住在城主府，城主便安排他就住在城西，故此城主夫人便要隔段时间去一次。”

“原是希望。”温时意眯了眯眼，城主不让百姓无故出门，却能放心自己的夫人从城主府去城西，还有那些收钱人……怕是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