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吹头发好累呀,你给我吹嘛。
过于相似的话语让汤旖唯怔住了,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机灵的女孩,在陈旧暗淡的家具和氛围里显得过于活泼跳脱了。
她踢踏着拖鞋,乱蹦乱跳地,踩的地面全是水渍。欢脱的样子让人不忍心责怪她,像是一只小猫似的冲她甩了甩发丝上挂着的水珠,摆手晃了晃手中拿的吹风机,“姐姐……帮我嘛帮我嘛——帮我嘛!”
是过于久远的记忆了。
回忆起……便又是一阵心悸。
在与阑珊相处的各种瞬间,她总是很容易回忆起那个女孩儿,那些她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只不过是被埋葬在内心深处了,偶尔跳出来,给她致命一击,让她重新体验那痛彻心扉的触感。
汤旖唯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将女孩的模样从脑海中抹去,再睁眼时,眼底落入的是阑珊躺进沙发里假寐的情形。
“你呀……”她笑着,起身拿了吹风机,坐在了阑珊身后的小板凳上。
她握住那长发,湿漉漉地在手心滴水,风的温度吹到手背上正正好,不良也不烫。
阑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讲述今天见到的趣事,说隔壁班有个女孩次次考年级第一,每天为了节省时间不吃晚饭只啃面包,日子过得紧巴。汤旖唯说这样的孩子在南陵中学很常见,她带的班级几乎都是这样的学生,为了多学习一点满脸都是黑眼圈。
阑珊闻言微微睁开眼睛,说:“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太松懈?”
汤旖唯笑笑,说:“那你觉得自己松懈吗。”
阑珊重新闭上眼睛,嘴唇却小幅度撅起,“嗯……我自然没有她们那么努力,但是我也算得上用功,之前你跟温絮儿电话的时候她不是还夸我成绩优异嘛……”
一种很适度的力道轻轻磨挲着头皮,暖气又熏得人困倦,瞌睡虫不知不觉袭来。
阑珊似是一只小狮子,赖洋洋得躺进沙发,闭上眼睛就顺势睡了一觉,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三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耳畔那若有若无的吹风机声音渐渐微弱,似乎是汤旖唯起身离开了,她听到了有人走路的声音,似只猫一样很轻很轻,再然后,变得很暖和,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件轻薄的毛毯,不算很厚重,非常适合初秋季节微凉的夜晚。
怎么会忽然多了一件毛毯呢……
大脑过于迟钝了,无法将各种事情和人联系在一起。阑珊想不明白,所幸就干脆不想,她不知为何心底有种安全感,似是这偌大的别墅平白无故就多了一些人情味,是因为家政阿姨今天做了几样她爱吃的菜吗?好像也不是……算了,不管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睡着睡着脸颊就漫上一层红晕,明明方才还被雨水浇灌得冰凉。现下却仿若置身火炉之中了……一时间,她像被人丢进了蒸炉里,从里到外都灼烧着……
她轻声呓语着什么,只不过声音太微弱了,谁也没有听清。所剩无几的感觉觉察到一抹冰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睡袍里,紧贴着她的胳肢窝。
再仔细想来,好像神智早就有些不清醒了。
毕竟体质再好的人,也很难在淋了两个小时的雨后完好无损。
好像有人在厨房忙碌着,锅里是菜品正在翻炒,粥里是汤勺在微微搅动……那抹香气顺着空气游淌进入肺腑,惊得许久未进食的腹部小声嘟囔着抱怨,径自“咕咕”叫起来。
好像有只微凉的手指伸进她的衣裳,拿走了某样东西,再然后,她的肩头被人拍了拍:“醒醒啦别睡啦,起来吃饭。”
废尽功夫掀起耷拉的眼皮,余光瞥见汤旖唯好似在甩着什么物件,晶莹剔透的细长条——
是个体温计。
汤旖唯动作很熟练,转动着体温计,然后读出了上面的数字,眉毛拧成一团:“三十七点六……果然,属于低烧了。”
噢,原本刚才被放进来的,是体温计,阑珊后知后觉得想。
又品味了半天:“噢,我发烧了。”
怪不得脑袋这么晕。
低烧往往反应最大,其实意识不到还好,一旦意识到自己在发烧,就会瞬间食欲不振、恶心想吐、头晕脑花、肌肉酸痛……总之哪哪都不舒服。
阑珊慢悠悠坐起来,略微仰着头,对拿着一碗粥过来的汤旖唯笑了笑,她已经舀起一勺递到她的唇边,阑珊对她说:“怎么,你要喂我呀。”
可能是生病的缘故,桃花眼里贯有的攻击性减弱了不少,衬得那模样妩媚又多情,脸颊和鼻头的红晕更抹平了不少棱角。
喂她吗?
汤旖唯原本是这么打算的,被这么一问,反倒是愣了愣,她沉默得顿了两秒,以为她是不愿意,试探着道:“那……你自己可以吗?”
“嗯。”阑珊乖乖点头。
接过那粥便小口醊饮起来,腹中饥饿感逐渐消退,那股恶心劲儿上来,她便不愿再动筷了。
刚放下碗筷,便听得汤旖唯说:“来,把这个喝了。”
她垂眸看,是一碗药汤,凑近一嗅,是浓郁厚重的香气,于是她偏了偏头,不悦地道:“苦。”
“就一口,很快。”
阑珊看着她:“喝了有奖励吗?”
“嗯……没有。”汤旖唯犹豫。
阑珊补充:“其实我刚刚忘记告诉你了,今天开学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了全班第三,年纪第十。温絮儿说前五名有奖励,可是我走的早,忘记领了,现在有点后悔,我想要奖励。”
“哇,年级前十诶好厉害的呀。来,听话,把这个喝了。”
“奖励。”
上哪找奖励去,总不至于太半夜的再给人温絮儿添麻烦,问问她奖励到底是什么,在出门去给她买吧。
眼见是拗不过她,汤旖唯放弃了沟通,只能道:“那好,你想要什么?”
阑珊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这里……”
她指了指染着绯色的脸颊,微微侧头,轻声道:“我想要一个吻,你亲亲我,我立马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