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风尔摸着橱柜里已经被她收拾好的白色丧服,已经脱下不穿好久了,白色也有些泛黄,沉默着看了好久,她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但平日里留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多,夫君留下的商铺逐渐走上了正轨,余风尔在原有的基础上不断地扩展商业版图,现在谁看了都要客客气气地叫上一声“余老板。”
几乎越来越多的人都逐渐忘记詹一典,这个曾站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的存在了。
余风尔极忙,她一直到处跑商铺,调研市场,泡在商铺管理和各种工作之中,不断想着如何去冗提效。
她的一些个人情绪似乎就这样被遗漏在角落里,连她自己都不曾想起去看它一眼。
她时常深夜还在灯下想着明天的的生意,疲惫地揉着眼睛,她身上还披着一张薄薄的毛毯。
眼看着天边鱼肚泛白,又过夜了?
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都不曾沾过床了,累了也只是趴在桌上休息一会。
詹默端着盘子,在夫人身后站了许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夫人,该休息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詹默实在看不下去了,府上下人皆对夫人恭敬,没有一人敢说夫人什么,只有詹默还有几分胆量。
“我怎么了?”余风尔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在这样折腾下去,夫人您身体就垮了呀,赚再多的钱,也没有福气享受了。”
余风尔垂着眼眸,不知听没听去,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詹默鼻子一酸,跪了下去,“少爷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若是当初我和他能留下一个孩子也是好的,我的日子也能有些盼头了。”
詹默错愕,神色凝重地看了夫人,深深拜了下去。
很快,詹默去房里拿了什么东西过来。
“夫人,少爷早就预料到今日,留有一封书信在我这里,特嘱咐奴婢……”
詹默话还没有说完,余风尔像疯了一样,扯住詹默的领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给我!!”
她哆嗦着手,从他手里抽走那封信。
薄薄一张,余风尔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将纸扯坏。
“吾妻亲启”是她熟悉的字体,詹一典那张脸好像就站在她旁边一样。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哈哈开头这句话真是老土,很抱歉我生病已经许久,你都不曾知晓,你一定很怨恨我吧,我的一意孤行和隐瞒剥夺了我们同生共死的约定,你就在心里狠狠骂我吧,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根本不应该在生命消亡之际,还要迎娶你过门,但是唯有这件事是你我共同的心愿,就让我任性这么一次吧。
你还记得我说要娶你的那天,你一定有许多问题想问我吧,但最终一句话都没有问出口,我猜,你最想问的就是,为什么我会娶你?
傻姑娘,除了我爱你,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但你总是不相信,不信我的肺腑之言,总是自卑,怀疑自己,你大概还会反问我,爱你什么?
你被你的庶女身份和样貌束缚太久。
在学堂里与你相处的每一分一秒,你身上的耀眼足以让每一个目光落在你身上的人自惭形愧。
你是一颗蒙了尘的宝石,光芒四射,你的聪慧、细心、藏拙,没有一处不深深吸引着我。
我很荣幸我是第一个发现你的闪耀的人。
你的优秀,是我远远比不上的,能娶到你,才是我詹一典三生有幸。
………
信的最后,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做一件很土的事情,我怕你很想我,就想要不要写下二十年的信,一年一封,这样你的余生就永永远远盼着我的信而活着了。
我又怕你不想我,毕竟我做了还那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你过了一两年就把我忘了也是正常的,你那么优秀,追你的一定如过江之鲫,那我自作多情的信就会成为你的负担。
我决定好了,只有这一封信,你的人生不应该活在等待我的痛苦之中,你是你自己。
最后的最后,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豆大的泪水滴在信纸上,余风尔移开脸,胡乱地摸着脸上的泪痕,不能让泪水脏了信纸,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泪水横流。
余风尔苦笑,深深呼一口浊气,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她将信纸深深埋在胸口,似笑非哭的模样看着有些扭曲,她嗤笑了几声,低头浅浅吻了几下信纸,便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信封当中。
二十年后。
从头到尾的一条商铺老板大排长龙,全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等着大老板巡查。
大老板还没到的地方议论纷纷,人人都说老板命好,年纪轻轻死了老公,留下大笔财产,短短几十年,就在她手里比之前扩充了三倍。
不少油头粉面的想爬上大老板的床。
大老板眼光高,这么些年,就挑了几个男的玩玩儿,“什么人能入大老板的眼啊?”众人纷纷好奇,他们可是见过大老板吹毛求疵的样子,很难伺候。
“听过啊,挑中的男的都和死去的那个有几分相似呢!”好事者压低了声音,四处张望了才敢说出来。
众人神色各异,恍然大悟的点了点,似有戚戚。
大老板被一群人簇拥着,却没人敢近身,夫人头戴金步摇,腕上的正阳绿手镯若隐若现,气度不凡,举止间自然流露出一种从容和优雅,岁月没有给予她任何不公,反而赋予她一种与众不同的高贵与修养。
余风尔疲惫地回府了,以后这些巡查的活儿还是少干,太累人,身体也扛不住了。
她一如往日,休憩看书,詹默似乎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詹默。
“小姐,小姐,回来了……”
余风尔皱着眉,疑惑,“小姐,什么小姐?”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风尔姐姐,别来无恙!”
余风尔瞬间抬头,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个和小时候的身影重叠起来的天真烂漫的女子,全然看不出詹如野已过不惑了。
眼眶泛红,泪光在眼底闪烁,却始终没有落下。
两双炽热的眼神紧紧盯着对方,久久不愿移开,终于,两人像是终于看够了对方,无声地拥抱在一起。
很多话尽在不言中。
终于詹如野打破沉默,脸上早已一把眼泪了,她抽噎着,“哥哥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已经完全放下,也能安心去了。”
余风尔笑笑,拿着手帕,擦过詹如野脸上的水痕,像小时候那样,所有人都会习惯性地去照顾她。
“你呢?你也不知道来看看你这个守寡的嫂子。”余风尔故作埋怨道。
“我?和你一样呀。”詹如野笑着说。
余风尔愣住,她就知道余漱没有和詹如野一起出现,怕是……她迟迟不敢问。
“她走了多久?”余风尔低声问道。
“两年三个月零八天。”詹如野认真道。
余风尔深深看了詹如野一眼,刚才安慰她的话真应该再说一遍给她自己听听。
余风尔没有再问了,詹如野也没有再说关于余漱的任何话题,好像这一篇就这么翻过去了。
“你怎么才回家。”余风尔认定詹如野这次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了,她有照顾詹如野的责任。
詹如野连连摆手,“姐姐,我就是中途路过,逗留几天就走了。”
“走?去哪里?这是你哥哥的家,也是你的家!”余风尔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詹如野有些怕余风尔,缩了缩脖子,她发火的样子和余漱真有几分相似。
嗫嚅着说道:“我答应了余漱,要将我们没走完的旅程走完的。”
余风尔闻言,鼻子一酸,安静了下来,没再说话。
“路上要是不开心了,随时都可以回家。”
余风尔唤来仆从,将自己隔壁的房间打扫出来,留给詹如野,吩咐下去这几日不得轻慢。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男人的声音,从连廊处传了过来,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他轻声含情的声音,“夫人…”
余风尔大骇,使了一个眼神给詹默,詹默立刻心领神会,出去准备将男人带走。
谁成想,詹如野比詹默更快一步,就跑到了前面,看到了声音的源头。
八卦又好奇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
余风尔丧夫三十年,有些自己的娱乐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詹如野越看越发觉出不对劲了,身后发凉,眼前这个男人几乎是哥哥的翻版,哪儿哪儿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他看人淡漠的眼神都像极了哥哥还活着的时候。
詹如野几乎可以想见,他这副样子一定是余风尔一手调教出来的。
詹默识趣地赶紧带走了男人,只留下詹如野像石头一样钉在了原地了。
余风尔慌张走过来,两人眼神对视,余风尔率先张口,讪讪道:“不要管我,大哥莫说二哥。”
詹如野嘴角抽了几下,“你开心就好。”
“挺开心的,有钱有闲还有人。”余风尔不在乎地说着。
詹如野捂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