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散开,月光下落。
李乐绪蹲在地上,用棍子拨弄着地上的水鬼碎屑,“程公子!你看!”
“这‘水鬼’怕不是个真水鬼。”
程缚之低头垂眸,顺着少女的方向看去,在她木棍旁边,那块碎肉不断生出触手,随后连在一起组成了块儿更大的碎肉。
但那块儿碎肉上,赫然有半个“禾”字。
程缚之心领神会,走上前去,也学着李乐绪蹲在地上,“李姑娘是由墨水想到它的真身?”
“嗯,普通鬼怪食人,多沾腥血,经年累月也该是褐色铁锈味,而它只会吐黑水,程公子又说这水有墨汁味儿。”
“那不是很好猜嘛!”
李乐绪脸上带着笑,语气轻快,“我还猜,它的本体也是信!”
傀儡线早就停了阻止肉块相连,不一会儿,肉块就长成了巴掌大小。
一个“绣”字,出现在两人面前。
“看来又是一封‘阿绣亲启’了,李姑娘,对吗?”程缚之接过话题,顺着李乐绪的思路继续下去,
“可这并非罪魁祸首。”程缚之又在卖关子。
“?”
李乐绪没想到这一层,现下线索又杂又乱,况且她本来也不是什么专业抓妖人。
什么罪魁祸首,连影子都还没看见。
不过她还记得——
“它放下什么东西就走,比兔子还快!”
“长的也和只黑脸兔子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妖怪!”
这是司玉玲原话。
“嘶!”李乐绪回想的出神,突然从没受伤的左手又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那张带嘴的肉块又不知何时偷偷溜达在她旁边,给她来了一口。
啪叽——傀儡线自动护在她身前,将那块儿碎片拍的更碎了。
“程公子我想到了……!”
正当李乐绪想转头回他,不想一阵劲风袭来,将墙面破开一个大洞,随后雾气飘渺,一个黑影向她扑过来。
“李姑娘!”
“阿绪姐姐小心!”
几道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可李乐绪根本反应不过来。
程缚之本来与李乐绪不过几步之隔,四周傀儡线密布,如同罗网一般,可那黑影身形极快,快的几乎只剩残影。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捞走了。
岂能容它,程缚之召出飞剑,配合着傀儡线追击而去。
那边司玉玲也从破洞飞身而出,随着燕塘的大声提醒:“程老弟,这东西是——”
他的大嗓门震耳欲聋,“且慢——”
而这边,它将李乐绪叼在身前,用黑乎乎的爪子摁住她,湿漉漉的鼻子在她身上乱嗅,
“小美人,你好香啊!”
黑影的声音雌雄莫辨,语气怪异,李乐绪听见这声音,激的身上生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毛病啊这些妖怪?
怎么都逮着她薅?
砰的一声,傀儡线终于缠住黑影,它在半空停留一瞬,刹那间被凌空飞来的剑劈过来。
是程缚之的那把剑。
上一次看见他出剑,还是在打蜘蛛精的时,程缚之也站在旁边,欣赏着她的自由落体。
黑影被劈成两半后,在它怀中的李乐绪也自然被抛下,垂直往下落。
“救命啊!”不等她喊完,身下密密麻麻的傀儡线交织成网,正欲将她接住。
“程老弟!这是「驹隙」,用法器打碎它还会复制再生!万不可出剑……”
这么重要的话怎么不早说!
李乐绪重重叹了口气,已经晚了。
下一秒,熟悉的黑影一掠而过,又将空中下落的少女带跑了。
与此同时,出现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黑影正在同程缚之缠斗。
现在有两只「驹隙」。
李乐绪脑子快被摇匀了,风拍打在她的脸上,前额的头发胡乱飞舞着,甚至有些还飘进了眼睛里,害的她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唯一看见的就是,身后满天遍布的傀儡线,千千万万条,遮天蔽日。
程缚之站在傀儡线中间,她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离他们越来越远。
……
黑影将李乐绪带回了洞府,四周漆黑一片。
“好香啊!”
香你大爷。李乐绪心底一股火,丑东西离她远点。
那妖怪果然如同司玉玲所说,长得千奇百怪,马的身体再加上兔子的脸,还有猛兽一般的爪子。
“美人是哪里比较香……是这里……找到了嘻嘻。”
动物一样,湿漉漉的鼻子精确拱在她手心处的伤。
下一刻却粗暴地撕开程缚之绑好的绷带,布料在扯开时粘黏到了鲜红的肉上,本来已经止好血的地方,又是一串血珠呲出来。
你大爷的!
李乐绪痛的要死,只想问候它的十八辈祖先。
“原来是美人的血肉香……”
“全是灵力的血肉……这可是宝贝啊嘻嘻嘻嘻。”
粗粝的舌面带着倒刺,拂过她的伤口时,又刮下一片血肉。
掌面每一根神经都在传递着刺痛,李乐绪浑身颤抖。
眼看着面前的野兽就要下口将她生吃了,李乐绪此刻竟然没有一丝害怕,她在极其无语的时候只有愤怒。
【全是灵力的血肉,系统你有什么头绪吗?】
【……】系统沉默。
【再装死就拒绝做任务,反正也离死不远了。】她也摆烂。
【……是因为宿主体内的灵晶。】
好啊,她就知道那块儿灵晶有毛病,系统捏的身体也有大坑。
自从收下那颗灵晶,这些天里几乎所有妖怪都围着她转。
「怀怨」、「水鬼」、「驹隙」……
甚至还有程缚之。
李乐绪想,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也大有可能是因为灵晶。其内部蕴含着巨大的灵力,但只有歪门邪道才会趋之若鹜。
程缚之也修习了歪门邪道?
不容她多想,面前的野兽再次口吐人言:“美人,你不害怕吗?”
“怕,但是怕你又不会放了我。”
手掌心的血再次流淌,顺着小指而下,滴落在地上,忽的,她感受到小指上传来灼热感,灵力依赖着她的血催动了傀儡线。
是「一线牵」。
现在最差的结果就是程缚之距离她还有百里之远,可一味依赖他人来解救也不是个办法。
李乐绪有些悲愤,别人传书多少都有些金手指,而轮到自己全是只有被虐的份,说好了来补充剧情,也没人提醒她拿的是唐僧剧本。
“嘻嘻,美人你可真有意思。”它恋恋不舍地舔了一口她的脸,“放心,现在不杀你。你还有大用处呢。”
话音刚落,它伸出利爪,抓起李乐绪的旧伤口又是一爪子上去,鲜血立刻涌出,随即拿出一个破罐子将血收集起来。
李乐绪疼的脸色都苍白几分,但此刻只能忍气吞声。
野兽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一簇蓝火,细小的火苗像是生出了脚,分别爬上四周山洞墙壁,一瞬间灯火通明了起来。
李乐绪在黑暗里待了很久,突然见光,眼睛不适硬生生被逼出几滴泪。
朦胧的视线里,只见她对面站着一只全身漆黑的影子,像马又像兔子,正学着人端坐在桌案边研墨书写。
那墨汁不就是刚从她身上取的血?
鲜红的墨汁刚滴落在桌上的纸上,那一桌案的碎纸片都开始蠕动起来,每次写下一个字就化作一张嘴,朝着血珠不断呢喃,如图孩童般叫嚷,
“还要,还要,给我给我……”
“……难怪眼熟,原来这些信件都是这丑妖怪做出来的。”李乐绪小声吐槽,“那水鬼就是泡涨的信吧。”
妖怪感受到她的注视,猛地抬头,对上李乐绪的视线,“美人,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夸你写的好看。”她讪笑几声,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何况还是只阴晴不定的妖。
“真的吗?”妖怪笑起来,声音尖细无比,回荡在山洞中,可下一秒它就突然停止,“骗人。”
“我可没写字,我是在施法,你瞧,要把这些碎纸喂饱才能拼好。”
妖怪一瞬间把她也移动到桌案边,将手上又划开一道口子,爪子不断挤压伤口,淋漓的鲜血落在碎纸片上。
看着李乐绪痛苦的神色,妖怪的脸扭曲出一个笑容。“这是最后一封信了,等到他们完婚,我就能摆脱了。嘻嘻,美人还得多亏你。”
“你的血比其他凡人好用多了,可惜你小小一只,怕是放干了血都拼不完这碎纸。”
完婚?信?
“这些信都是你替陆曜送的?”李乐绪想到些什么,下意识开口问,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
妖怪似乎心情很好,也不恼,“是呐,我刚化形就遇上那个短命的凡人。”它陷入了回忆,像是孤寂许久一般,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们一族,蛰伏地下百年,破土化形那日遇见的第一个人,便要实现他的愿望,我们才能蜕皮新生。”
“无数凡人同我们许下愿望,黄金万两,权势滔天,妻妾成群……都能一夜之间得到。凡人,真是贪心又好满足的东西。”
妖怪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变脸,“可这该死的短命鬼,他让我去送信。”
“你知道吗,他当时都快要死了,他不求我救他,不求我给他续命,他居然让我去送信。真是愚蠢。”
“可惜我年岁尚小,轻信了你们这些狡猾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