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警官到底干什么吃的,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怎么还不让我走啊,”李家华神经过敏似的用力抓挠着一头卷发,“我开个张不容易,还要卖画给客户呢。”
“就是说啊,而且我来这是旅游的,我这行程还没过半,他们一直困着我我会很为难的,”王澈叹了口气,“那边那个明星小姐不是明显嫌疑更大吗?放过我吧。”
林霏翻了一个白眼,欣赏着自己光滑圆润的长美甲,“我是和杨睿谈过恋爱,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多久以前的事情?你现在不就是来这和他密会吗?”李家华戏谑道。
“少血口喷人,这纯属巧合。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倒是拿出证据啊。”
李家华一下蔫了,烦躁地用手指敲着餐桌,甲面和木制的桌子不断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好啦,大家都别吵了,配合警官查案吧。”杨义嗫嚅着站出来当和事佬。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林霏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前几天那个重大医疗事故的新闻是怎么回事?我看了,那不就是你吗?一大把年纪了,没干出什么成就反而翻了个大车。人家都说你是不是黑医,还干贩卖器官的勾当呢。搞不好这两天的案子就是你不满社会干出来的。”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杨义的痛处,他瘪瘪嘴,垂着眼皮悄声坐了回去。
“行了,消停点吧,你这么说话的,一般在电影和电视剧里都是下一个死的。”
“活得比你妈长。”
“你他妈!”李家华举起椅子恫吓着这个嘴臭的明星,但对方始终不为所动。
场面一时变得尴尬而紧张,唯有林霏依然镇定自若的模样。
“大家……别吵了……”坐在主位的陈子涵弱弱地说了一句,她眨着忧郁的双眼,脸色看起来很憔悴。大家反倒是很给这个少女面子,闻言都默默闭上了嘴,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陈子涵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糟糕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羽音那些鲁莽的提问让她彻夜难眠,她的黑眼圈青黑得发紫,眼皮也整个肿胀了起来,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一片惨白。这样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属实是不像一个少女该有的样子。
白羽音几人躲在餐厅的大门后面偷听了半天,大致捋清了几人的基本信息,随后便推门而入。
陈子涵无意间和白羽音对视了,赶紧移开了目光,垂下头,“各位警官,人都到齐了,请吧。”
为了保证他们不串供,他们不得不分开进行问询,幸好这里的房间足够多,足以将他们全部隔离开。
“林霏,说一说你和第一名死者的关系。”白羽音摆弄着笔夹。
“我和杨睿总共就谈了半个月,小半年前就分了,真没什么关系啊。我都觉得我们俩其实没那么熟,你知道的,明星精神压力大,有些人就会选择偶尔随便谈谈。”
“分开以后你们再没有联系吗?”
“没有啊,本身就身份敏感,我俩只能地下谈。谈了一段日子我感觉不合适,这人性格和行为也不符合我的口味,所以就分了,还给了他一笔分手费来着。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最近突然翻出这种陈年往事。搞不好就是他想借机敲我竹杠。”
“你们在旅馆碰面了吧?没有叙叙旧?”
“没。他好像挺忙的,就跟我说这次忙完能大赚一笔,让我这种小糊咖看了别眼红。更何况,我跟他有什么可聊的,这家伙就是个投机取巧的贩子,只爱钱。”林霏作出了一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大赚一笔?他的委托人都是什么阶级的?是什么样的人?”
“都有吧,反正确实偶尔会有那种有钱人来找他,好像业务能力很不错来着。基本上也就那些蝇营狗苟的破事儿,没什么特别新奇劲爆的。不过这个家伙确实是没什么职业道德啊,有时候会干敲竹杠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两头赚钱。我以前也劝过他一两次,毕竟哪天要是被爆出来了,对我的职业生涯影响也很大。不过,你们已经看到结果了,完全不听劝。还好我早就和他撇清关系了。”林霏耸耸肩。
会不会凶手的目标一直都只有杨睿一个人?陈子翔因为目击了凶手的杀人过程所以被灭口的可能性存在吗?不对,7·21案件明显是有着周密的计划之后实施的,更何况两起案件相隔几天,如果陈子翔真的知道什么恐怕早就被杀了。所以第二名死者难道只是为了藏木于林而犯下的?那么就很有可能出现手法相似的第三起案件了。如果能够盯死所有人,这个案件说不定很快就会结束。
“你和第二名死者陈子翔认识吗?”
“见过一两面吧,他不是这个沉香馆的主人吗?”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挺和善的吧,但是如果当着他的面摆弄酒杯花瓶之类的东西他好像会很焦躁。之前有一次我看见过他因为这些小事情跟管家发过脾气,瞪大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感觉还挺神经质的。不过我不太清楚是不是我的错觉。”
“给,帮我拿一下这个东西。”白羽音没有给任何反应时间,递给对方一个沉重的石膏雕像。
“哎哟!”林霏的胳膊向下迅速一坠,差点将雕像摔在地上,“快快快,快拿走,什么东西这么沉!”
白羽音将东西接了回去,林霏赶紧搓揉着自己的胳膊和双手,又细细检查着自己的美甲有没有损伤,细细剔掉指甲缝里的石膏灰。
“干巴死了。”她不满地蹙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护手霜,细细涂抹起来。
林霏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了。她既没有足够的力量和体力去杀人分尸,恐怕也没有条件,就凭她几乎精致到每一根发丝的模样也不太可能干这些又脏又累风险又极大的体力活。况且那双长长的美甲是直接拿胶粘在指甲上的,戴着它行凶未免太过勉强了。
“杨义,你是因为医疗事故才休假的吗?”
“是的……”
“你的妻子和孩子呢?没跟你一起来?”
“我没结过婚,如你所见,我的人生很失败,长得也很一般,哪能拖累别的女孩。再说了,就算我有这个意愿,我也……唉。”
性格和善自卑,与凶手张扬高调的行凶手法不太匹配。但此人至少有充足的开刀经验,并且非常了解人体的构造,不排除是性格产生了扭曲犯案。
“你认识杨睿吗?”
“不认识,我都不知道这个旅馆里住了什么人。”
“你平时不和他们一起在餐厅吃饭吗?”
“我没心情出去吃饭,每天都感觉人生没有希望了。每次都是老杨给我送到门口的。”杨义深深叹了口气。
“你这几天都去了哪里?”
“哪都没去,每天起来吃完早饭就发呆,然后吃完午饭就睡觉,不然就看书,晚上实在睡不着的时候才会在公馆门口透透气。”杨义的眼神空洞,像是在发呆。
“陈子翔认识吗?”
“不认识,我入住的时候也是老杨登记的,可能刚好错过了吧,我只知道他是这个公馆的老板。”
“你确定吗?这两起案件从被害人的关联来看,我们初步认定为愉快犯所为,就算你说不认识也没办法降低你的嫌疑。”威尔试探道。
“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杨义举起手,“再说了,亵渎生命是非常罪恶的行为,我救人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杀人!!”
“你既然这么重视人命,有没有关怀陈子翔的妹妹?她一定很伤心吧。”
“唉,子涵是挺可怜的,说实话她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好,感觉好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还在医院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这样的人。我晚上偶尔能听见她躲在公馆外面哭或者自言自语,可能是怕老杨担心吧。”
“当医生很辛苦吧?你自己会不会经常病倒啊。”
“没有的事,这个职业确实是累,但我平常有健身的,虽然不至于身材魁梧但也没有很脆弱。”
“王澈,你来这里旅游都去哪里玩了?”
“没去哪玩啊,就……附近随便走走。”
林萌萌发现这个人自从进来就一直神情很不安的样子,还将自己的背包一直抱在怀里,她看看白羽音和威尔,发现他们两人也很在意那个背包的样子。
“背包给我,需要检查。”林萌萌走上前,伸出手。似乎是惧怕于警察这个身份,王澈犹豫了一瞬便将包递了出去。
钱包,手机,手表,怀表,耳环,项链,水杯,还有一张四处圈圈点点的小镇地图。风格各异又混乱的物品和地图出卖了他,王澈此人明显是一个不太熟练的小偷,借着背包客的身份四处行窃,也是因为这个才一直畏畏缩缩又非常低调的。
“你的嫌疑很大啊,”威尔煞有其事地说着,“两起案件的死者都有财物丢失,说吧,你把它们藏哪里了?”
王澈闻言腿一软,啪一下就跪下来了,“我真没偷他俩啊!我……我都没碰见过这两个人!!”
“你怎么知道没碰见过?我们还没有给你看过照片吧?”
“陈子翔的照片网上就能查到,我本来想着他肯定有钱,偷点儿也没事的,没想到这货基本上不出门啊,而且我这一天光在外面忙着‘旅游’,哪有时间搞他!那个什么侦探就更不可能了,我哪有胆儿接近这种不好接近的人!我自己还怕穿帮了得不偿失呢!我基本上都在酒吧、夜店之类的地方,这种正经人也不会去吧?”
“一面之词,你也可能是见财起意,偷窃时被撞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冤枉啊,那我肯定第一起案子就吓跑了!!你们还不如多调查调查陈子涵和那个管家呢,听说她哥死之前俩人还吵了一架呢!”
其实谁都没有怀疑王澈,因为如果是恼羞成怒肯定是激情杀人并迅速逃离现场,从一开始就不符合犯罪侧写,更何况根本就没有什么财物丢失。倒是如他们所愿套出了一些情报,如果是陈子涵和陈子翔联手杀人就能够说得通,之后又因为起了争执,陈子涵联合老杨杀了陈子翔。那么如此一来犯罪动机是什么?还是说他们真的是愉快犯,杀了侦探只是巧合,两人并不知道对方正在调查着什么?
“李家华,”林萌萌翻看着对方的素描册,上面有不少关于公馆的细节刻画,“你看起来很了解这个公馆啊。”
“……我一个本地人订这里的房间就是为了把这里的内饰当素材画画。”李家华抖动着双腿。
“你看起来很烦躁?”
“不,不是,我有狂躁症,一遇到事就这样。”李家华啃咬着自己脏兮兮的指甲,他的两只手上没有一片指甲是整齐完好的。
“你认识杨睿吗?”
“没说过话,但可能画过。”
林萌萌翻找着,找到了那张素描,日期标示着7.17,正是被害的那一天。画中的杨睿正悠闲地打着哈欠,面前还摆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她出示给李家华,“你回忆一下,他当时在干什么?”
“啊,我想想……我那天因为要画日出刚好起得很早,回来的时候在大厅碰见他的,应该是早上六七点的时候吧。他当时正吹着口哨翻着那个笔记本,虽然看起来很困但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来杨睿所调查的事件确实与公馆本身无关,否则他也不会在敌人的大本营里如此悠闲放松地翻那个从他房间中消失了的笔记本。
“哦对了,你觉得黑塞这个人怎么样?”
“哈?谁?也是这里的住客吗?我不认识啊。”
李家华的惊讶和蒙圈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你怎么看宗教?你们学过美术的应该至少很了解吧。”
“没啥兴趣,我就是个破画画的,大学的时候教的那些东西我早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