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舟从未相信过什么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可现在他不得不信了。
在他终于幡然悔悟爱上音子的瞬间,他也彻彻底底地失去这个人了。
他像个落入法网的囚徒一样涕泗横流,颤抖着声音说:“你杀了我吧。”
或许对于他来说,死在音子手里,也比当面揭露他的罪孽要好。
顾淮音平静得近乎心死,他说:“无论你说不说,结果都不会有太大差别。我不会放过汪明泽,就算要死,我也会拉他垫背。”
“你别犯傻,音子,我求求你。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成文舟道。
顾淮音笑着说:“我已经没什么在乎的东西了,我只有这条命,大不了,玉石俱焚。”他仰起头,倔强地忍住鼻腔的酸涩,往门口走去。
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之时,成文舟终于败下阵来,对他道:“我都告诉你。”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喜爱值+2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90。】
汪明泽在楼下等了顾淮音很久,才看到他下来。
他看上去很疲惫,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汪明泽体谅他的痛苦,所以没有多问。他只是说:“要跟我去C城么?”
顾淮音没有应允,只是说:“先离开再说吧。”
汪明泽打了辆车,拉着他坐到后排。
车子缓慢行驶着,汪明泽扭头看着他,关切道:“很难受么?”
顾淮音抬头看着茫茫的天色,思考着自己的归处。
他大可从此离开这个城市,与汪明泽和成文舟这两个人断了瓜葛,在病痛中挣扎求生。可在得知真相的瞬间,他已经没了任何生存下去的念头。
他这样惨淡无光的人生,被摧毁到面目全非的人生,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呢?
不如就用这破败残躯,烧一把炽热的火。
拉着身边这个人面兽心的恶魔,一起沦落地狱!
“你不是说要回C城么?”顾淮音看着汪明泽,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异常。“带我走吧。”
的士在高铁站停了下来,顾淮音终于重新打开了话匣子,他有些忐忑地问:“明泽,你对我好,真的是因为喜欢我么?”
汪明泽习惯性地挂上那副深情款款的面具,这是他一贯用来撩人的绝招。
可当他看到顾淮音憔悴的面容,看到他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态,他的话里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真心:“是啊。”
“谢谢你的喜欢,只是我现在暂时还没法忘记成文舟……”顾淮音真是佩服自己的演技,居然能在面对仇人时这样泰然。
从前的他,为了生存,能抛弃尊严。
现在的他,为了复仇,同样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显然,他这出欲擒故纵很是管用,汪明泽立刻便“善解人意”地说道:“没关系,我等得起。”
“我在C城已经没多少认识的人了,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顾淮音说。
“好的,到了C城之后,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咱们的母校,你应该对它满是怀念吧。”汪明泽说完,便开始在机器上买票。
顾淮音不置可否,内心满是嘲弄。
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见是“成文舟”,便想也没想地点了拒绝。
挂完电话之后,他翻转机子,扣开后盖,把里面的电话卡拿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在H城的一切,他的痛苦与绝望,他满含酸涩的虚假爱恋,都结束了。
永世不见了,成文舟。
两人的高铁票是邻座。顾淮音身心疲惫,在高铁上也只是闭着眼睛浅眠。因为没有依靠,他的脑袋不自觉就垂到了汪明泽的肩上。
汪明泽一扭头,就瞥见他苍白消瘦的面容,还有他纤长卷翘的睫毛。
一下一下的轻颤,如同直接挠在他的心上。
汪明泽并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到了哪一步,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喜欢顾淮音。
即使这种喜欢是先做后爱,是占有欲和怜惜,但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突破了。
毕竟他汪大少一向游戏人生,什么美味珍馐都尝过,为了盘清粥小菜,他能坚持这么久,只能说明他对顾淮音动了真心。
他用手轻轻触碰顾淮音的脸庞,感受着那皮肤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忽然就觉得很开心。
他决定对顾淮音好一点,直到自己腻味的那一天。但即便是分手,他也绝不会亏待了他。
成文舟那样的垃圾配不上他,不能给他更好的生活,不能为他出资治病,还会给他带来拖累。
可自己不一样。自己有钱,有人脉,可以让他持续透析,甚至哪天帮他找到合适的肾源也说不定。
就当,是为自己当年犯下的错,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弥补。
汪明泽不知道自己对顾淮音的喜爱能维持多久,或许他是被一时的激情冲昏了头脑,或许他只是贪恋这具美妙的身体。
最起码,在此时此刻,他想要拥有这个人,想要每晚抱着他入睡,想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想到未来的生活,情不自禁就笑了起来。
顾淮音并未真正睡着,他只是闭着眼睛,放慢呼吸,佯装睡眠。
他的呼吸很平静,可他的心早已成了一团乱麻。
从成文舟那里,他知道了更多细节。知道了汪明泽的打算,也知道了那两个晚上与自己有过亲密接触的人,是他。
他接近自己,索取自己,一边装着要好的同学,一边恶趣味地玩弄自己的身体。
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有趣的玩具,一个廉价的妓子,一个不需要花费多少代价就可以取乐的对象。
从未有人把他当过一个平等的、知道痛、知道廉耻的人。
成文舟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弥补,只是为了让他那饱受内疚折磨的心好受一点。
汪明泽接近他,只是贪恋他的身体。
他这辈子只爱过这么两个人,年少时的懵懂,成年后的挣扎。
一错,再错。
或许是当疼痛积攒到一定的程度时,连疼痛本身都会变得模糊,他感受不到煎熬,只是觉得麻木。
他像个蛆虫一样挣扎着求生,想活着,却活成了别人眼里的一个笑话。
除了这充满病痛的身体,他什么都没留下。
等他死了,也只会被封存在狭小的盒子里,葬进土堆里。谁也不会铭记他的苦难,谁也不会为他哀悼,不会有人记得这个人也曾光彩夺目。
他最后会变成一抔灰,无知无觉地消失在泥土里。
可他从头到尾,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喜欢汪明泽而已,连爱恋都那样小心,却要落到这样的下场。
成文舟并不知道,顾淮音已经有了求死的打算。
当他从绳子里挣脱开来,便立刻追了下去。
可当他到达楼下时,顾淮音早已消失不见。
他就那样从自己的世界里抽身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不知道顾淮音会去哪里,只能不断地给他打电话,沿着街道一个又一个地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衬衫的瘦弱青年。
当他徒劳无功地回到家里时,他面对眼前被黑暗笼罩的房子,竟连开灯的勇气都没有。
音子走了,好像把他的一切也带走了。
他走进卧室,按下开关,在骤然惨白的灯光下,看清了一片狼藉的房间。
属于音子的东西已经全都被带走了,一样都没给他留下。
——除了那朵插在瓶子里的花。
当初顾淮音拿到花时有多开心,此刻的成文舟就有多绝望。
这么多年的相知相守,仿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他不懂得珍惜,耽误了他那么多年,此刻终于尝到了苦果。
他迈动僵硬的双腿,走过去拿起那个简陋的花瓶,将它抱在怀里。
如同拥抱着他无法再拥有的伴侣,他无法再挽回的过去。
他像个彻底的残兵败将,无力地垂下脑袋,对着那朵枯萎的花,喃喃道:“音子……”
C城同样是阴雨绵绵。
汪明泽和顾淮音下车时,因为没带伞,险些被淋成落汤鸡。
汪明泽怕顾淮音着凉,便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在肩上。
顾淮音身材纤瘦,整个人笼在一件宽大的外套里,便越发显得单薄可怜。
汪明泽是C城的地头蛇,一到自家大本营,他连腰杆都变得笔直了。
他情不自禁就想带顾淮音去自己家里,带他看看自己的实力。一种自然界中雄性对雌性的炫耀心理。
“去我家么?”汪明泽问。他敢打包票,这句话没有半分下流意味。
顾淮音回:“会打扰你吧。”
“怎么会呢?”汪明泽道,接着随手拦下一辆的士,帮顾淮音把行李搬了上去。
顾淮音一直很安静,似乎因身处异地,有几分不适应。
“C城变化很大,跟你记忆里可能不太一样。等以后,我帮你找一个体面又轻松的工作,让你不用那么劳累。当然,如果你不想疲于奔命,就留在我家,给我做饭。”汪明泽话里有话地冲他道。
“不工作怎么办,你包养我啊?”顾淮音对他道。
“好啊。”汪明泽答得无比迅速。
这场对话无人在意,除了的士师傅。他被吓得把车都开到了水坑里。轮子带起大片水雾,溅上了窗玻璃。
汪明泽被师傅的反应逗得笑了一下,一扭头,才发现顾淮音也在笑。
顾淮音的笑和他这个人一样,浅淡,温柔,不张扬。
像一壶白开水,却更像一杯茶。初尝不觉其味,再尝时,只觉得唇齿留香。
——这就是汪明泽对他的感受。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反复看了顾淮音几次,再三确认那是个纤瘦男人,而不是个平胸女孩之后,决定自己过几天还是得去医院看看脑科。
汪明泽被观摩了也不囧,反而伸长手臂,去握顾淮音的手。
这一次,顾淮音没有拒绝。
他的坦率,反倒让汪明泽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他紧盯着顾淮音的侧脸,心想,他这是……认可我了?
他有些忐忑,也有些欣喜。像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品尝到了恋爱的甜蜜。
没等他回过味来,顾淮音已经将手抽离,恢复成了那副淡然的样子。
欲擒故纵,这是温斐抓住男人心的好把戏。
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不是么?
当的士车在汪明泽家附近停下时,顾淮音竟然出现了晕车的症状。
这样虚弱的状态,让他看起来更显可怜,不自觉就激起了汪明泽更多的保护欲。
汪明泽小心扶着他坐下,连行李都没敢让他搭一把手。
顾淮音软软地冲他说谢谢,像不自觉落入猎人圈套的无知小白兔。
汪明泽带着他走进门厅,将行李递给了旁边的佣人。
这间别墅是汪明泽自己住的,他很少会带人来这里,这次顾淮音成了这个例外。
汪明泽体贴地从鞋架上拿来鞋子,让顾淮音穿上。
顾淮音一边穿鞋,一边打量着汪明泽的房子,细心留意着每一处角落。
汪明泽一边拿毛巾擦拭身上的水迹,一边对顾淮音解释道:“佣人会负责打扫卫生,不用担心有灰尘。”
顾淮音点点头,略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
“你先去洗澡吧,那里是浴室。”汪明泽朝浴室的方向指了指,道。
“好。”顾淮音点点头,接着便凑到自己的行李箱旁边,打开箱子,拿出一套换洗衣服。
“我这里有新毛巾,我让佣人拿给你。”汪明泽道。
“好。”顾淮音点了点头。
汪明泽走进浴室,指着花洒下面的开关,道:“左热右冷,你可以选择淋浴,也可以选择按摩浴缸。不会弄的话再叫我。”
“好,谢谢。”顾淮音点头应道。
“我们俩个之间,不用说谢。”汪明泽突然放沉了语调。
“谢谢你,明泽,你帮我太多了。”顾淮音将一双温柔的眼睛投了过来,那样专注认真,看得汪明泽面上一热。
“那……那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