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被逼急了,不止狗会跳墙,就连秀才都会咬人。
“桑榆姑娘说有正事要宣布,不知是何事?”
“只是姑娘在说正事前,可还了解店子湾如今的情况?”
“算了,这些都聊的太远,在下现在只想问问,在旁人介绍前,姑娘可有对在下有所了解?”
孙见春的一连三问里句句称呼着孟桑榆为“姑娘”,可话中挑衅并不会因为他的客套有所消减,反倒那股子反讥的味儿一个不留神,还能把人冲撞的够呛。
孟桑榆大概也没猜到会来如此一出。
默默把脚移到小郎君一旁,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将嘴捂上,她才小声道:“这疯秀才是个什么意思?”
因骂人者声音并不算小而听得清楚的孙秀才:……
“在下不是疯子!”
孙见春反驳道。
“行行行,我是,我是疯子,行了吧。”
孟桑榆却是极度敷衍地回应着。
没去理会疯秀才的气急跺脚,转身,她又将求知若渴的小眼神重新看向小郎君,道:“这秀才刚才的一连串问题是不是在骂我?”
“没有。”
狄非顽用着不咸不淡的态度否认。
孟桑榆:“可我觉得他有在骂我?”
“……”
狄非顽斜了人一眼,“既然知道你还问?”
孟桑榆笑,“可我不知道他在骂我什么呀?”
“……那你还挺厉害的。”
狄非顽莫名其妙夸了人一句,不等孟桑榆追问,他直接解释道:“你这耳朵长得跟人可真不一样。”
“夸你的,你是一句不落都听进去了。”
“骂你的,你是一句都听不懂!”
孟桑榆:“过奖过奖。”
忽然觉得是在对牛弹琴的狄非顽:……
他这是在夸她吗?
是吗?!
不行,他不能生气。
狄非顽还想长命百岁,毁了某人的贞节牌坊梦,在劝诫自己“别骂她,会把她骂嘚瑟”后,他决定背过身,不理人。
孟桑榆还在死缠烂打。
最后还是孙见春看不过去,出面挑明,道:“桑榆姑娘不必为难他人了,在下之前的意思就是在说姑娘如今什么都不知,又如何宣布大事,做决定!”
此言一出,孟桑榆的面色当即沉下去了几分。
须臾,她竟又朗声大笑道:“嘿,这疯秀才还挺有趣呀。”
傻里傻气的,还啥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怕挨揍。
“怎么,桑榆妹妹是欣赏这种性子?”
没来由的,一道阴恻恻的质问传来。
孟桑榆起初还没听懂小郎君话里的阴阳怪气,点头的动作刚要开始时则是猛然惊醒。
他奶奶的,她这是在干嘛呢?
怎么能当着美人的面去夸别人呢?
她、她真是太不守妇道了!
嗯?她没事儿瞎守那劳什子玩意儿干嘛?
有病!
自认为“有病”的孟桑榆在进行一番自我反思后还是颇有成效的。
自觉伤了美人的心,为表诚意,她将看向疯秀才的笑容收敛,上前两步,却又啧啧道:“你们这读书人心气可真小。”
“我一刻钟之前找你的麻烦,你一刻钟后才想出话来怼我。”
“咋地,今个要不是让你说出这番话出气,你这骂人都不会当场骂的还不得半夜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想着白日的事,再气得捶床?”
“你……太过分了!”
孙见春气急败坏,可更气的还是他的小心思居然……居然就被人这般轻而易举地看穿了。
“这就过分了?”
孟桑榆的脸皮之厚根本不会被读书之人说出的一句毫无杀伤力的话刺伤。
故意围着孙见春绕了一圈,她摸着下巴,继续坏笑道:“还有,我说有正事宣布,不一定非得是要村上的事才算正事呀。”
“难道……我说我明儿个成亲。”
“后天怀崽儿。”
“大后天给大胖闺女,大胖儿子办满月酒,这些都不算正事儿?”
话落,孟桑榆仰头对天就是三声大笑。
“你!”
孙见春气得脖子都涨红了。
那模样,当真是应上了那句——秀才碰上兵,有理说不清。
可即便如此,孟桑榆还没打算放过人。
“唉,你可别当着我的面儿哭啊,我今个心情好,你别把我的好运气都哭没了。”
孟桑榆一开口就是一盆脏水泼下来。
待瞧见小秀才被气得眼尾通红时,她还不忘再倒打一耙,道:“非顽呀,你看疯秀才这要吃了我的模样,该不会是要恼羞成怒吧?”
狄非顽:“……不要乱用词!”
“哦。”
孟桑榆点头如捣蒜,转眼竟故作惊讶地捂住嘴,道:“那、那这是气急败坏!还有啊,我现在又气了他一遭,他晚上该不会又要捶着床哭吧。”
狄非顽:……
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
还有……大男人的,没事儿哭什么哭?
“去砍柴去!”
狄非顽可还记得他们上门当客人的身份。
今儿个若真让孟桑榆把人家气哭,这事不好交代也就罢了,如再传出去可还不得让全村人看了笑话。
所以意识到多说无益,反而还会助长孟桑榆的嚣张气焰后,狄非顽径直下达了命令。
孟桑榆闻言,也是严肃了不少。
看看偷偷抹泪的孙见春,又瞧瞧看完一场好戏的其他人,最终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小郎君身上,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竟是道。
“好了,现在好人都让美人儿你当完了,我这可怜崽儿呀——”
“倒成了里外不是人了。”
狄非顽:……给他自己立块贞节牌坊的事儿看来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哎呀呀,你这莽夫有热闹不看,砍这么卖力干嘛!”
将小郎君由静转怒,再转静的表情尽收眼底,孟桑榆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不过结合自己刚才惹的祸事,哪怕是错觉,孟桑榆也不敢赌。
这不假装望天,将视线移开后她边骂着伍明决不讲兄弟道义,边脚底抹油地先跑开了。
至于被忽视的彻底的狄非顽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深呼吸一口,吐出体内浊气,狄非顽恢复到一贯的心平气和,问道:“我们离村后听说秀阿婆摔着了,不知如今康复的如何?”
“挺好的。”
孙见春这会儿也从打击中缓过了神,刻意转身,背对着砍柴的地方后,他才道:“外婆只是扭了脚,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所以才好的有些慢,不过前两天都已经能下床了。”
“如此甚好。”
狄非顽应道。
“是挺好的。”
孟桑榆抡斧头抡得起劲,抽空还能插话,调笑道:“秀阿婆摔着少说都有十来天了,你这美人儿回村也有五六天,现在才想着关心,你还不如拿出点银子出来,也好过光用嘴说呀!”
狄非顽:……
他回村之后清净过吗?
还有,他忙前忙后到底都是为了谁?
没去理会小白眼儿狼的挖苦,狄非顽将手伸到腰间一摸,下一刻,当真取了二两银子出来。
“桑榆如今身体不适,说话恐有得罪,但有句话说的还是对的,今日前来我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二两银子就当是我跟桑榆两人看望秀阿婆的一点薄礼。”
将银子放在手心上,往前一递,狄非顽想劝人收下。
孙秀才自是不肯收的。
一拉二扯中,还得是孟桑榆出面才行。
又把斧头扔到脚边,她“噔噔噔”地跑近一瞧,竟先是否认道:“美人儿,我跟你可不是咱俩。”
“不过你也够小气的,我昨儿个才给你上交了那么多银票,你这会儿给人送礼就只送二两银子,是不是太寒碜了点?”
出手就是寻常人家一个月月钱,还要被说寒碜的狄非顽:……
“你还劈不劈柴了?”
狄非顽咬牙,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地问这话。
孟桑榆一听有人问她战绩,指着她刚才站着的地方摞起的小木堆儿,摇了摇头道:“劈啥劈呀,这么多够他个吃鸟食儿的用到下个月了。”
奶奶的,还让劈?
累死她得了!
嘿,她以前咋就没发现,这细皮嫩肉的美人儿心咋就这么黑呢?
对此,被骂人美心狠的狄非顽则是毫不在意,还能莞尔一笑道:“既然你劈完孙秀才家的,现在该劈咱们家的了。”
孟桑榆:???
!!!
“啥叫咱家的?”
孟桑榆难以置信。
狄非顽不管她是真没听懂,还是假的,仍是带着笑耐心又更为详细地解释了遍,道:“就是说黑小孩送来的柴火也有咱们家一份。”
“你要是不加紧劈的话,今晚,不对,应该是到下个月你都没有猪肘子,猪排骨,猪皮冻吃了。”
孟桑榆:!!!
“为啥!”
少了肉吃,那不就等同于割她孟桑榆的肉!
狄非顽笑的残忍道:“因为这些食材都得要炖的烂乎了才能入味,也最好吃。”
“你呢,既然不想劈柴,那就没得吃喽。”
果然人与人之间总在无形中形成一道食物链。
平日里,低端的动物闹腾,只要不太过,高端的食肉者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发现。
可当高位者真正动怒之时,使出的招数不多,但往往更为一击致命。
“靠,你这白皮嫩肉的小爷们儿咋不等老娘骨头打箩了再说!”
乡下有个习俗,如到万不得已迁坟时,晚辈是要寻个箩筐将早已化成白骨的祖宗骸骨收起来后再转至新坟的。
孟桑榆被激上头,当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把二两银子抢过来,砸到孙见春怀里,又骂了句“你他娘个穷秀才,要是敢不收这二两银子,看我改明儿不揍死你!”后骂骂咧咧地又开始去跟假哑巴争活。
“嘿,你个莽夫,刚没说柴是我家的,你还慢慢悠悠,现在知道是我家的,你就敢跟我抢活儿?”
“你他娘的,看你这五大三粗的样,吃肉也是浪费,快快快,快别干了!”
“哟,还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看我不干死你!”
“……”
孟桑榆的言语袭击刺激的伍明决更加卖力。
反之亦然。
而在这种你争我夺的“良性竞争”中,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帆虎站了出来,用着同孟桑榆之前喊话时一模一样的气势,大声道。
“大家都等等,我也有正事要宣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