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今晚招待自己的是场鸿门宴,孟桑榆还不得不去。
好在还有个倒霉蛋陪着。
“桑榆,等会儿他们劝酒的话,我帮你喝!”
王帆虎紧张地握着拳头,但愿意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决心毫不动摇。
孟桑榆同样呼吸急促。
她没应话,而是从腰间掏了个小瓷瓶出来。
王帆虎:“桑榆,你拿的什么?”
“事前解酒药。”
倒了两粒小药丸出来,孟桑榆自己拿了一颗,分出去一颗。
而后两个小伙伴跟壮士割腕似的,相视一眼,仰头吞下。
“咳、咳咳——”
“咳,桑、桑榆,这药丸有、有点大。”
“源哥说要就、就水服用,咳咳!”
“那咱们没水,干嘛、干嘛不多咬几次再咽?”
“咱下次就记着了。”
将药丸艰难吞下,两个小伙伴也算总结了经验。
虽说不知下一次的机会在哪儿,但目前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终需面对。
用两根食指戳在梨涡的位置,猛地一提,努力挤出一个看似完美的微笑,孟桑榆跟王帆虎一人提着两坛酒后一脸决绝地踏进了狼窝。
狼窝,不,是隔壁陈家庄的陈村长早早就在外等候了。
一瞧见相伴而来的两个年轻人,陈村长自来熟地打着招呼。
“孟村长,你这来都来了,咋还带了东西呀!”
“这个小哥一看就是个聪明人,想必就是咱们店子湾的王村长了!”
客套话张嘴就来,陈村长侧身让路,边把人往屋里请,边想帮忙把酒坛接过。
不过都被拒绝了。
“陈村长,光麻烦你带路就行。”
“也行。”
陈村长答应的敞亮。
等把简易的木门推开,就见屋里的八仙桌早已围坐着四五个男人。
看模样,都是能当孟桑榆跟王帆虎他们的爹,或者爷爷辈儿的人了。
“孟村长,王村长,这都是咱们前后村的自己人。”
陈村长请了客人落座后又开始充当起中间人。
由他的一一介绍得知,从八仙桌的自左往右数去,依次是李家屯的李村长、胡家湾的胡村长以及沈家沟的沈村长。
而另外两位则是被陈村长特意多提了一嘴。
“坐在最中间的是咱们前村王家庙的王村长,要算起来,他们这个王和小王村长的王还是一家呢。”
“最后这位孙村长呀,也跟咱们店子湾有点关系,你们那学堂里当夫子的孙秀才就是他们孙家寨的。”
陈村长介绍完几位村长,又开始介绍孟桑榆跟王帆虎。
简单的互换姓名后,第一场寒暄算是成功。
尽管如此,孟桑榆跟王帆虎还是一点儿都不敢松懈。
这不,两个小伙伴刚松了口气,孙村长便迅速倒了杯酒递了出去。
只是这被迫接酒的人选有些蹊跷。
“孙村长,桑榆才是我们店子湾的村长,我虽能让你们称上一声‘小王村长’,但到底只是个副的,论资排辈起来哪儿能真让您亲自给我倒酒呀。”
出门在外,面子这东西别人不给,但自己得要维护。
王帆虎打趣地解释着他与孟桑榆之间明显的身份差异。
起身将孙村长手里的酒碗接过,转递给孟桑榆,他又客客气气地拿起酒壶,将孙村长喝了一半的酒碗重新倒满。
孟桑榆见势,也趁着由头提议大家共饮一杯。
第一杯,众村长还是很给面子。
空了的酒碗落桌,孟桑榆拿捏着架势,沉声吩咐,“小虎,还不快帮几位村长都把酒满上!”
“是,村长。”
王帆虎毕恭毕敬应着,之后便在几人的注视中从容不迫地倒着酒。
“孙村长,您喝。”
“沈村长,您这是哪儿的话呀。”
“王村长,您也请。”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在王帆虎刻意的伏低做小下,前几杯酒都倒的格外顺畅。
不过等倒到胡村长这处时,王帆虎将酒壶刚刚倾斜,对方就用手掌将酒碗盖住,同时还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王老弟,不是老哥不想喝你这杯酒。实在是在你们没来之前,我们几个都喝了几个来回了。”
“你看你这再倒一杯,到时候把我们几个都灌醉了,谁还能再陪你们喝的尽兴,是不是?”
“胡老哥这话说的是。”
抛去摆在明面上的年龄差距,王帆虎也开始称兄道弟。
他边认可胡村长说的话,边走回自己的座位将酒碗拿起,“今个的确是我们耽搁了,是我俩的错。
“只是桑榆到底是姑娘家,不好喝太多酒,小弟我呀斗胆,在这儿请各位老哥赏个脸——”
“我自罚三杯!”
话落,王帆虎一鼓作气地连喝三杯。
等酒水下肚,许是喝的太猛,也可能是之前吃的解酒药还没有起效,在把空杯放回桌面时,他的脚下竟有些虚浮。
“没事吧?”
孟桑榆扶了人一把。
王帆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在场的其他人相视一眼,心里也都有了数。
看来酒量都不行呀。
“王老弟,好酒量呀!”
陈村长“由衷”夸赞,连忙又以主人家的名义将王帆虎的那碗重新填满。
王帆虎摆着手推脱,“哥,我这酒量是真不行,怕是喝不了了。”
“王老弟这是哪儿的话,我瞧着老弟你的酒量好着呢!”
李村长也跟着搭话,说着他还给对面姓孙的使了个眼色。
接受到信号,孙村长也把酒碗端了起来,“王老弟,他们几个敬的酒你不喝可以,但我这杯你可是非喝不可呀!”
“你看你们学堂的孙夫子到底是我们孙家寨的人,谁不知道我们那地是附近几个村里最穷的,村里着百来年也就只出了孙见春这么一个红苕种子。”
“王老弟你们倒好,虽说开学堂是好事,但你们一声不吭,就把我们村唯一的秀才给挖走了,到底是不太厚道吧!”
孙村长打趣似的说出事实,可在场几人谁听了都知道其中责怪的意味只多不少。
王帆虎连连赔着不是。
其他几位像是没想到孙村长会提这茬儿,也纷纷出来打圆场。
“哎呀,老孙呀,孙秀才家里的情况没人比你这个当村长的更清楚了,他们家里七八张嘴都是靠着他爹一人养活的,现在孙秀才能在店子湾当夫子,也算是给家里多了条来财的路子,就算能挣的不多,也总比之前只知道读书,光会花家里的银子强。”
“就是呀,孙秀才能当夫子,那也是造福全村的事,不过孙秀才到底还是孙家寨的人,想必以后孙家的孩子想要读书,店子湾他们也能给图个便利。”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王老弟?”
滚了一圈的雪球又滚到了王帆虎头上。
因酒劲儿上头,王帆虎的脸颊已渐渐泛红,不过他的脑子还算清醒,“老哥呀,孩子能读书那都是天大的好事,只是——”
“我到底不是村长,你们看……”
“只要孙秀才是孙家寨的人,以后寨子里的孩子想来上学,我们店子湾都能供。”
事情走到这一步,孟桑榆不得不出面。
没有对无理要求的推脱,她倒是答应的利索。
可正是因为她的开口承诺,本还集中在王帆虎身上的炮火瞬间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不对,应该说这群老家伙的真正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孟桑榆才对。
之前只是王帆虎这只炮灰有些难缠罢了。
这会儿炮灰被灌的晕晕乎乎,孟桑榆可不得被逮着劲儿薅。
“孟老妹倒是个敞亮人。”
一听以后能有冤大头出钱帮村里男娃上学,孙村长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可不怕孟桑榆言而无信,毕竟只要对方敢承诺,他日后就能让人不死都得脱层皮。
“这杯酒算是我敬小孟村长的了!”
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孙村长朝着其他几人递了个眼色后暂时歇了刁难人的念头。
陈村长会意,三言两语间就笑呵呵地将话题扯到了其他方面。
之后的闲谈内容,孟桑榆跟王帆虎就跟个摆设没什么两样了。
偶尔有谁问起有关村里的一些建设,还没等他俩回话,对方又愧疚的以一句“老哥忘了,孟老妹跟王老弟也才当店子湾的主没两天,咱们聊的这管理村里大小事的陈年老黄历他们两个小的怕是听不懂。”的理由给搪塞了过去。
对此,孟桑榆他俩只是笑而不语。
直到闲聊的内容不知何时扯到了孟桑榆他们带来的那两坛酒上。
孟桑榆、王帆虎:风水要轮流转了!
“这是我特意命人从城西送来的,今个带来就是想给大家尝尝。”
孟桑榆大大方方地介绍美酒的来历。
麻烦陈村长重新取了几个新酒碗后,她跟王帆虎起身一人开了一壶酒。
“好浓的酒香!”
蒙着壶口的红布刚掀开一点儿,酱香浓郁的酒气就随着破开的小口冲出,而后横冲直撞地窜进在场所有人的鼻息之间。
几位村长家里也都是藏有好酒的人。
可不论是自家酿的,还是其它门道得来的陈年老酒竟都不如当下现开的这两壶能勾住酒鬼们的心魂。
李村长是常年泡在酒壶里的主,一闻到四溢的酒香当然也是第一个开口称赞的,“王老弟,快给老哥倒一碗尝尝!”
李村长两眼放光,紧握着酒碗的手有隐隐发颤之势。
王帆虎像是早就料想到了这样的场面,笑着应了句“李村长当真是咱们十里八乡的酒仙”的恭维话后,端起酒壶为人倒了满满一碗。
自然其他人的碗也是要满上的。
“孟老妹,你这带来的倒是个好东西。”
从始至终都未发几言的王家庙王村长这会儿才慢慢悠悠地插入话题。
他端着酒碗,没尝,只是放在鼻下轻嗅。
八方桌一般是有主次之位区分的。
靠近门口,也就是上菜口,乃是下位,反之则为主位。
将茶碗拿远了些,王村长抬眸,这才静静望着正前方,坐于下位,还能隐约瞧出少许胆怯的晚辈身上,道:“只是这酒闻着可不便宜,今个老陈请你们来,怕是让你们为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破费了。”
“王村长说笑了。”
孟桑榆也学着说起了场面话,不过她到底还是年轻。
简单几句过后,在其他几人,尤其是李村长的吹捧下,竟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其实这酒也不贵,也就一百两一坛而已。”
她说的很是随意,仿佛一百两于她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可还是有人被唬住。
李村长往嘴里送第六碗的手顿住,“一百两?孟老妹怕是在说笑呢。”
“那怎么可能!”
孟桑榆连忙否认,深怕对方误以为她送的是假酒,赶紧解释道:“今日是我跟几位前辈的第一次见面,本来还想着带什么礼来才不失礼数,这不是瞧着之前来带话的人说距离今日见面还有五六日空闲,这才特意命人去城西的醉仙楼买了几壶好酒回来,想给几位老哥当见面礼的。”
“王村长,你们村在我们店子湾前头,你又是咱们这里面最有本事的,想必一定听过城西平樱道上开的那处醉仙楼吧?”
孟桑榆自然的把话题往对方身上扯。
王村长闻言,将碗里的酒仰头喝完后倒是点了点头,“听说过,那店里还有个有名的酿酒师傅,说是姓邓。”
“对,就是他,我这酒就是找姓邓的买的!”
孟桑榆似是寻到了知音,连连又附和了几声,恭维人的话更是张口就来。
王村长满脸的褶皱就是在一声声的马屁中缓缓舒展,不过末了他还是多嘴了句,道:“不过我听说这姓邓的酒师之前好像出了些事。”
用出了事之人的酒送人,这是想得罪人的节奏。
闻言,其余几人果然停下了动作。
孟桑榆:……老东西,知道的还挺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