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累的是早起的鸡,苦的是晚睡的狗。
铜钱镇县老爷冯冠令认为此言差矣,因为他才是真命苦呀!
鸡笼里的红冠大公鸡还没整理毛发,昂首打鸣,他个县老爷就苦命的被一阵连环索命敲门声吵醒。
回想起昨早上差不多同个时辰,自己也是被这相似的场景吵得不得安静,他骂骂咧咧两句就想翻身再睡。
偏偏门外敲击声不停。
“有案子让他们等本老爷睡醒了再来!。”
冯冠令被吵得莫名来气。
昨个他可是起了个大早,却没捞到多少油水!
小厮闻声,动作稍停,须臾跟身后有鬼挠似的又敲门个不停。
“敲敲敲!你家老娘叫人给偷了呀!”
冯冠令困顿的双眸猛然惊醒,被吓得一个激灵后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本可以起床,奈何官老爷的脾气作祟。
铜钱镇天大地大,他冯冠令最大!
他就不起,怎么着了?
对此,门外之人并不吱声催促,只是动作依旧。
一声——
两声——
清晨的敲门声在寂静环境里格外“醒目”。
躺在榻上,冯冠令没来由的眼皮直跳,他用掌心覆住,试图控制跳动,怎料眼前清净换来的竟是声从骨髓。
跳动的心脏毫无征兆揪了一下,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又骤然松开。
呼吸停滞片刻,恍惚回神冯冠令赶紧裹着里衣爬了起来。
急匆匆拉开房门,意料之外又意想之中与一张笑容相迎,只是在这将亮不亮的天色中黑衣少年嘴角勾起的弧度被衬托的愈发鬼魅妖异。
半刻钟后。
“小狄先生,您一大清早就来卑职这儿,当真是令这铜钱镇县衙蓬荜生辉呀!”
官场之道——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
冯冠令头顶的乌纱帽虽小,可好歹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厮杀纵横了二十余载,还稳坐县令之位的老人,对于有些溜须拍马更是深谙其道。
这不,县老爷夸人夸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狄非顽却是没什么闲工夫听。
将从店子湾撕下来的告示往桌上一拍,少年冷眉冷眼,只给个眼神让人意会。
冯冠令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神色小心地往前一凑,待看清告示上所写为何时,他又小声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事呀。
小事,小事。
“小狄先生,昨个清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那店子湾来了个村民向卑职上报了一些事,我一听不得了,竟是之前跟您一同来县衙的哑巴女也想竞选村长。”
冯冠令事无巨细地汇报,中途还不忘观察一下少年的反应,等对方哼了一声表示知晓此事时,他才恭维道。
“您也知道竞选村长之事是上头那位大人颁发的新令,咱店子湾虽说没干过,但也得大力支持不是。”
“只是这支持归支持,也要明白有些事情在没践行前多少还是会存在些漏洞的道理。”
为防止少年不信,冯冠令又耐心把新令中的重点说了个大概,“……这问题就出现在这儿,这新令里没明确女子能选,但也没直说女子不能参选呀,这不那桑榆姑娘就是个聪明人。”
冯冠令随口夸了句,没注意到少年表情上微不可查的变化,“不过卑职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为了防止麻烦,卑职便在下发的告示里加了一条。”
官场之道二——干事得要人知道。
冯冠令热心地将告示铺得平平整整,害怕少年一眼瞧不见重点,他还好心指出其中一行字,才继续道:“那位大人给每个县放宽了一些条件,说是附和因地制宜的要求,您瞧,卑职就加了这句。”
随着指腹摩擦着黄纸的动作,新要求被一字一句念了出来,“铜钱镇县内竞选村长者,男女不限,但因本村长久发展,最终竞选为女子者五年内无得婚嫁。”
话音未落,冯冠令举着张老脸就想邀功。
五年呀,那可是五年。
新媳妇都能熬成老婆子了,更别说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了。
虽说这新条件存在刻意针对某人的嫌疑,可他个县老爷不承认,谁还敢乱说?
“小狄先生您看,新要求下去那哑巴女定重回您的鼓掌之中。”
“是吗?”狄非顽挑眉。
“那是当然。”冯冠令点头呀点头。
狄非顽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陈述,“我昨个生辰贴差点被退回来了。”
“呀!”
冯冠令大为震惊,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道:“那哑巴女当真是非同凡响!”
嗯……
拒不承认他是和稀泥、说好话说惯了。
“小狄先生,我的意思是……”
冯冠令还想找补。
狄非顽则是眉头微蹙。
冯冠令心下当即凉了半截。
完了,拍马屁这回真拍到马腿上了!
只是正当冯冠令心如死灰时,眼前一“亮”,一个没留神竟遇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说的挺对。”
少年没头没尾来了句。
冯冠令吓得蔫儿吧唧,“卑职说什么呢。”
“嗯?”少年眸光犀利。
冯冠令强打起精神,脑海里一阵风起云涌后,试探道:“那哑巴女是个聪明人,男女均可竞选这事一般人可是不敢尝试的。”
边说,冯冠令便仔细注意着少年的脸色。
狄非顽眉目舒张,微微颔首,“继续。”
冯冠令:……
“那哑巴女还挺有胆识,寻常女子对于竞选村长一事定不会掺和的。”
“这当村长不但要有胆识,还要胆大心细。”
“那桑榆姑娘卑职第一眼瞧着就……”
“……”
室内,一县县令又开始昧起良心。
少年则是悠闲惬意,跟湖中画舫上听曲儿的富家公子般,随着“音律”的渐起渐弱还会稍作回应。
虽说这“唱曲儿”者声音枯涸难听,但耐不住曲中意甚是讨公子欢心。
冯冠令夸到口干舌燥才敢稍作停息,想着就算一时半会儿能将喜怒无常的少年哄好,那已发出去的告示也终成祸端。
为求自保,县老爷终是在深思熟虑后道。
“小狄先生,您跟哑巴女的婚契本就算不得真,如今出了退生辰贴之事,您不正好能将成不了亲的罪过推到那哑巴女身上,也免得您隔三差五还要想着法子延迟婚事不是?”
……
店子湾。
小土屋。
孟桑榆神秘兮兮地抱了个蒙着黑布的东西来到王帆虎面前。
“好了吗?”
“马上,等我说了一二三你再睁眼。”
“这么神秘,是什么东西?”
“给你的礼物,哎呀你别乱碰!”
“我没碰。”
“你有!快把手放好,我要数数了。”
“一——”
“三!”
“你……你怎么抢我的话!”
“二”字刚到了嘴边就被人抢了先,孟桑榆急得跳起来大喊大叫。
王帆虎故意抢喊了“三”,听着耳边炸了毛的动静,没忍住乐得开怀,“你重新数。”
“不要!”孟桑榆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哼!
她不要面子的吗?
“好桑榆,我错了。”
王帆虎服软服得痛快,“你再数,我这回绝对不抢话。”
“真的?”孟桑榆半信半疑。
“真的。”
王帆虎点头如啄米,可真当对方重新开口时,他又故意抢先。
没办法,有的贱必须得犯。
孟桑榆其实早就将人的小心思看穿,想着他有张良计,咱不差过梁梯,所以趁着王帆虎口中蓄势待发时,她一个莽劲儿径直将黑东西抢了回来。
“哎,哎呀!”
怀里一空,王帆虎顿时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睁开了眼。
孟桑榆得意洋洋,也不顾什么礼物不礼物,惊喜不惊喜的,干脆直接把黑布掀开。
然后不出所料,惊起没见过世面之人的尖叫连连。
“这、这、这是——”
王帆虎震惊到难以言表,结结巴巴好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千言万语混杂在眼底,又让孟桑榆一眼读懂。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好心帮人把张大的下巴合上。
王帆虎依旧激动不已,“百日红,这是百日红,你、你从哪儿来的!”
“我去了城南,路边捡的呗。”孟桑榆说得轻描淡写。
“这都能捡到?!”
王帆虎惊掉下巴。
想着年初,他可是跟二屠漫山遍野找了好几日都没寻到百日红的半点踪迹呀,不过那趟也不算毫无收获,毕竟他们可是将哑巴女从深湖里捞出来的大功臣。
“我运气好呗。”孟桑榆得意,随后大气地拍了拍人肩膀道,“百日红送给你了。”
“送给我?”
王帆虎面上出现了稍纵即逝的迟疑,没纠结多久他还是将东西换了回去。
可孟桑榆双手往后一背,直接不接招。
王帆虎:???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一瞬不瞬盯着人看,直觉提醒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何况百日红可不是什么好寻到的花花草草,随手捡到,骗三岁娃娃呢?
“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孟桑榆眼神躲闪,像极了被戳中痛脚的心虚之人,只是有些事情终究无法瞒天过海,与其东窗事发,无法挽回,还不如直接挑明为好。
再说了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都要死,谁怕谁呀!
“我报名参加村长竞选了!”
她说得理不直气也壮。
“什么,你要竞选村长?”
王帆虎笑着让人别开玩笑。
“我真的要竞选村长!”
孟桑榆刻意咬重话中重点,没再逃避而是大大方方给人对视。
王帆虎怔住,有些恍惚地开口,“是你、你自己的意思吗?”
“是!”
孟桑榆重重点头。
王帆虎追问,“没有人逼你?”
孟桑榆眨眨眼,“还有人逼着我上进?”
“……”
不愿承认自己就是被亲爹赶鸭子上架,王帆虎默默沉寂。
顷刻间,小土屋里落针可闻。
“我是临时起意,没想着瞒你……”
对方的反应过于安静,闹得孟桑榆有些抬不起头。
没办法,谁让这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厚道。
她想着将百日红当成赔罪的礼物,但也没真的奢求对方原谅,毕竟若是真的换位思考,她也真的会很生气好不好。
“我……”
“你觉得我刚才演生气演得像不像?”
“啊?”
孟桑榆茫然抬头,看向人的一双眸子里写满了懵懂。
王帆虎偷笑,可还是强压着嘴角,抬手揉了揉对方头顶,大度道:“我刚才真生气了,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真原谅了?”孟桑榆抿唇,小心翼翼道。
王帆虎侧过脸,牙关紧咬,“好像又没有那么快原谅。”
“这样呀。”
孟桑榆失落的“哦”了声,很快又重振旗鼓,“我还有礼物要给你!”
说完,她将藏了一袖子的金银珠宝统统往外倒。
转眼功夫,四方桌面被砸掉叮呤咣啷直响。
“你、你哪儿来这么多东西的!”
被眼前气势吓到,王帆虎赶紧压低声音让人把东西收好。
孟桑榆连连点头,然后不顾对方反抗,你一件,我一件将东西分好。
被塞了满身珠宝的王帆虎:……
他觉得这事属实胡闹!
“狄家小子呢?”
这事王帆虎觉得自己管不了了,但也绝不能放任不管呀,思来想去后认为还是得寻个能管的人来最好。
“他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