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决定回店子湾了。
毕竟整日顶着个凌鹤的头衔在城西晃荡实在是不方便,虽说她什么事也不用干。
醉仙楼后院。
孟桑榆正在打包最后一些要带回村里的东西。
她好不容易出了趟村,当然要给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姥爷带点儿伴手礼回去。
狄非顽一直依着门框而立,一个人静静地在那呆着。
他既不帮忙又好似无所事事,看着孟桑榆跟个小陀螺似的跑东跑西消磨了半日光景后,才抿唇不愿道。
“你真要回店子湾?”
“你不回吗?”
孟桑榆好奇反问,旋即又改口道:“也对,你都出来好几个月了,得要回铜钱镇复职才对。”
边说着,她边喜滋滋地继续收拾。
狄非顽:“……”
他真是谢谢她了,还挺知道关心人。
但现在是关心他的时候嘛!
再说了,他问回店子湾是哪个意思吗?
气死他算了。
一瞬间,狄非顽在此深刻悟透了跟孟桑榆拐弯抹角只会把自己气个半死的硬道理,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
他信步闲庭踏入房中,走到了摞满包裹的四角桌旁。本欲坐下,却是被孟桑榆一个眼尖发现,连忙用胳膊挡住。
“凳子上我要放东西。”
言外之意,别坐,要是没事走远点也行。
立马多余的狄非顽:……
“你回店子湾有什么急事?”
找了个绝不碍事的空处站着好,狄非顽看清楚了对方摇头的下一刻,立马提议道:“竟然无事,不如我们去城东走一趟。”
插空他还刻意补充了句,“你不是一直想去城东的天星寨看看吗?”
城东天星寨,小家伙从出了店子湾就一直念叨的地方。
不出所料,孟桑榆停下了手上的活,可转头竟古怪地盯着他,道:“狄非顽,我去天星寨是要干嘛呀?”
她的语气肯定,摆明了就是明知故问。
他被上下打量的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故作镇定道:“看桃花,你不是相信有桃花仙的存在吗?”
孟桑榆重重点头表示同意,“既然是看桃花,现在几月了?”
“现在……”
狄非顽想都没想地接话,然而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出了漏洞所在。
他们刚从店子湾出来的时候刚过了初春,去城南前已至初夏,如今折腾了一番回来,早就到了盛夏时分。
这个时节若真邀人去看桃花,他都要觉得是在故意找茬了。
“……我们现在去兴许能赶得上吃第一波桃子。”
狄非顽别扭地找着借口。
孟桑榆却是一口回绝。
“你为何不愿意去?”
一听到拒绝,狄非顽不依不饶了。
孟桑榆不甚在意道:“天星寨外面的桃花树只开花,不结果。”
“你怎么知道?”
狄非顽敏锐地从她看似无意,但胸有成竹的模样中读出了些许异样。
他缓步靠近,借着帮人搭把手的由头,故作不经意地轻声试探道:“凤仙儿告诉你的?”
不提醒他都忘了,还有这茬!
“对呀。”
孟桑榆点头,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不过她又开始忙着收拾另一堆东西,压根没注意到身边人忽然低沉的情绪变化。
狄非顽心底骤然升起一股不舒服的劲儿。
他说不清道不明这股劲儿为何而来,但不妨碍他遵从本心而挑刺,道:“他不过是在城东住着而已,说的话不可全信。”
“可是凤仙是天星寨的二当家。”
孟桑榆朱唇微启,轻飘飘给出了致命一击。
狄非顽一时语塞,他还想再狡辩没准儿今年桃花树就结果了,可孟桑榆再次忙碌起来的背影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
更甚者,一炷香后……
“你没有东西要收拾吗?”
本还算宽敞的屋里被收拾的大包小包随处可见,仅剩的空处上再杵着个手长腿长但没有丝毫眼力见的家伙,孟桑榆不得不做出决定。
她表达的很委婉。
狄非顽瞬间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是在嫌我碍眼?”
根本不给人留有情面,他倒是说的非常直接。
孟桑榆一整个愣在原地,心中忍不住腹诽。
有些话说的含含糊糊就行了嘛。
你懂,我懂,对大家都好。
现在好了,一下子说的这么直白,搞得她再厚的脸皮都有点遭不住了。
唉,命苦。
可她还得哄人。
孟桑榆已经被收拾东西折磨的真得累了,连带着思考都稍显迟缓。
她感觉不清时间的流逝,可狄非顽却是将她的满脸麻木看的一清二楚。
“你嫌我烦了?”
他难以置信地得出结论,嗓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仿佛对方敢说一个“是”
字,他就要当场碎掉,“你我还没成亲呢,你就对我这样?”
忽然被负心汉夺舍的孟桑榆:……
“我没有嫌你烦,真的只是关心你。”
她的认错态度积极诚恳,彻底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后赶忙张开双臂,努力勾起嘴角,眉眼弯弯着朝人怀里扑去。
狄非顽顺势而为,也敞开了怀抱。
“你知道的,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少女细长纤细的胳膊自然而然环上少年腰际,孟桑榆将脑袋埋在人的胸膛上左右蹭呀蹭呀个不停。
狄非顽看着怀里只冒出个头顶的小家伙也不自觉扬起嘴角。
他想抬手揉一揉那毛茸茸的发髻。
孟桑榆却似是有感应般,忽然抬起头来,语气是难得的正经,道:“狄家小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学主事那副胡搅蛮缠的模样?”
狄非顽:……
“我哪儿学他了!”
他嘴硬地狡辩,为了掩饰心虚表情恶狠狠地将人脑袋揉了揉。
孟桑榆被揉的生气了,干脆小嘴一撇,不留情面道:“你现在恼羞成怒的样子也跟主事一模一样!”
“……”
狄非顽被气笑了,改去捏人鼓鼓囊囊的脸颊,只是力道小了许多,“最近长本事了呀,说人坏话都会说成语?”
还一回蹦哒两个都没用错。
“我可是每日都往好的地方学。”
孟桑榆骄傲地扬起小下巴,不过在被学坏的家伙再次下狠手前,赶忙转变口风,笑眯眯道:“我最喜欢你了,狄非顽。”
“我什么样你都喜欢?”
他似笑非笑,偏偏悬在半空的手准备随时候命。
孟桑榆眨着双眼,歪着头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狄非顽颔首,“变得跟邓连策一样,你也喜欢?”
孟桑榆:……
嗯……怪怪的。
像主事一样?
莫名有种觊觎别人碗里东西的荒谬感。
“其实你……”
孟桑榆想劝人真实最重要,可惜时机不对,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了一阵哄闹。
细听之下,正是碗里的人。
“你这冒牌货不要对我拉拉扯扯,我没当着娇娘的面戳穿你已是仁至义尽,你若再胆敢到我面前胡搅蛮缠,我定寻了那官府把你押入大牢!”
一道愤怒的声音自院外传来,正是许久不见的无愿大师。
听着有好戏开场,孟桑榆两个耳朵立马竖起,她撒着丫子就想往外跑,根本不愿错过任何。
狄非顽面无表情将人拽住,眼神里则满是警告。
“不准出去。”
“为啥!”
孟桑榆急得跺脚。
狄非顽哼笑,“你刚说喜欢我,现在就要去找别的男人?”
“……”
孟桑榆瞬间冷静,还是从头浇到尾,透心凉的那种。
她不欲跟人争执,但也不愿错过任何听戏的可能呀。还好她祈求的心甚是虔诚,院外的争吵也越来越近。
“嘭!”
须臾,半掩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如今屋里两人是不想听都不成了。
“小兄弟,你在哪儿呀?”
一进屋里,无愿便自动褪去了凶悍的表象,化身成被坏人胁迫的可怜人模样,两眼摸黑,两手探索,都要朝着孟桑榆所在的方向而去。
被骂到狗血淋头的邓连策亦步亦趋在后面跟着。
他不敢靠太近,怕被无愿手中的拐棍无情驱赶。
他也不敢离太远,毕竟一个刚大病初愈的老瞎子再磕到碰到真会要了老命。
“你慢点儿!”
路过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旁,邓连策咬牙切齿但又格外注意嗓音的提醒。
“你当老头子我瞎呀!”
无愿老腰一闪,轻松越过,一整个健步如飞。可在走到孟桑榆跟前时顿住了脚步,而后缓缓侧过头去。
“你的小狐狸精怎么也在这?”
这话他老人家骂的另有其人。
狄非顽:……
无语的将视线投向麻烦源头,他飞过一记眼刀:这老家伙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邓连策站定,耸了耸肩:不知道,你要想知道,人在你跟前你不会问呀?
狄非顽:……
啧!
想把金丝雀头打爆!
“你是不是在骂我!”
无愿猛地抬头跟人对视,视线在空中交叠,刹那间又将狄非顽吓了一大跳,而老人家质问人的语气极为肯定。
狄非顽一整个心塞住了,长辈在前,他还是得和颜悦色道:“大师您说笑了,我怎么会骂你呢?”
“你没骂我?”
无愿阴阳怪气地反问,摆明了不信,“你鼻孔里出的气都快把老夫打倒了,还敢说我没骂我!”
边说着,他手中的拐杖边敲得地面嘣嘣作响。
狄非顽始终微笑以对。
老人家傻了,犯病了。
他个好人,不!能!计!较!
孟桑榆还在捂嘴偷笑,就被人扯着袖子拉来圆场,“大师,狄家小子没有骂您,刚才喷到你身上的气息……是我喷的。”
她小脑瓜一转,想着还是自己背锅算了。
奈何无愿根本不信,还一口咬定道:“那气息是喷到了老夫的头顶,不可能是你。”
又背了一口锅的孟桑榆:……
啥意思呀?
她矮,连背锅的资格都没有?
可恶!
孟桑榆不想当挡箭牌了,凶巴巴地将还拽在自己袖子上的大手甩掉,不顾道义,她把事不关己的狄非顽推到了明面上。
同时还不忘瞪人一眼。
你笑啊,让你幸灾乐祸!
狄非顽没忍住又捏了下孟桑榆肉呼呼的脸庞,一改之前的不正经,转而神情严肃地问着,“大师,您来是有什么事要忙吗?”
无愿本就看不惯他,便也得了三分颜色立马开起了染坊,“我小兄弟回店子湾,我也要去!”
???
“不行!”
屋内另三人异口同声拒绝道。
……
第二日。
回店子湾的牛车上多了个好不得瑟的老头。
孟桑榆捂着眼睛,实在不愿面对昨日跟自己同一阵营的另一人,恰逢刚进村里一阵喧闹声起,她刚好趁机探出头去。
“二婶子,三叔,你们在干嘛呢?”
少女高调明媚的吆喝瞬间换回了无数人的回眸。
被叫到的妇人眉开眼笑道:“咱们村里重新选村长呢,这不大家都聚在这儿,看谁家报名。”
“这样呀,那你们先看,我先回我那小土屋瞧瞧!”
孟桑榆热情地跟人道别,可在半道借口内急溜了出去,回来时右手虎口处还多了几道墨痕。
“你干嘛去了?”
原路返回时,披星戴月而来的狄非顽忽然出现。
孟桑榆被人堵了个正着。
她支支吾吾半晌,眼看着狄非顽耐心告急,她忽然瞳孔一颤,手指紧张到哆哆嗦嗦,指着人后面大叫。
“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