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马上就要摔得屁股开花了。
眼看着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谁成想到了最后关头,还是鬼影大发善心,两指一碰,竟使得离人几步开外的木凳“咻”地一下飞了起来,还不偏不倚接住了即将落地之人。
“哎呀呀!”
没摔倒地上实属庆幸,可半路被拦截,撞到尾巴骨还是疼得孟桑榆龇牙咧嘴。
把塞在嘴里消音的野果想也没想吐出去,她捂着屁股,望着不请自来之人,满脸的一言难尽。
如今的道士都不走正门,走窗户的吗?
不正经!
不对,这一定是个假道士。
一想到离她不远的灰袍束发家伙极有可能是个假借身份,行不轨之事的歹徒,孟桑榆顿时警觉万分。
暗中注意着周遭的变化,她想着门在身后,趁人不备再拼死一搏应该能逃出去。
说着,她的视线偷偷向后转去。
“别看了,门锁了。”
跨坐在窗柩上的男人依旧未正眼看过屋内的景象,他默默注视着屋外,神色惆怅,偏偏说出的话残忍无比。
孟桑榆:……
不是,门锁了,让她怎么逃呀?
她啥时候这么勤快了?
不对,她刚才压根没锁门呀?
所以……真有鬼呀!
不幸窥得了真相,孟桑榆当场被吓到吱哇乱叫。
男人坐在窗边,自成一派凄凉,也绕不过耳边的纷纷扰扰。
他掏了掏耳,劝人道:“别自己吓自己。”
孟桑榆哆哆嗦嗦地反驳,“有鬼!”
“没鬼。”男人好心劝慰,“门是我锁的。”
孟桑榆:???
!!!
还不如有鬼呢!
她欲哭无泪地盯着比鬼还神出鬼没三分的男人,壮着胆子询问,“大侠,您、您找小的是有什么是吗?”
“嗯。”
男人淡淡应了声。
修长的身影自窗外转了进来,忽明忽暗的烛光照映,闯入孟桑榆眼帘的乃是一张既年轻又沧桑的面容。
说男人年轻,是因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长得异常俊美。
而沧桑的缘故又因一双饱含故事的深眸。
男人不似邑都寻常男性的长相,孟桑榆觉得那是一种极度张扬又带有异域的风情。
“小姑娘,你唤作什么名字?”
男人长腿轻落,稳稳站在地面上。
孟桑榆被美色蛊惑,抹了把嘴角才缓过劲儿来,还不忘警惕,道:“小的还不知大侠怎么称呼呢?”
“竹迪子。”
男人随意吐出了个名讳。
孟桑榆一眼鉴假。
竹迪子?
竹笛子吧您!
“小的名叫木琴。”孟桑榆耍着小聪明。
竹迪子冷冷扫来一眼。
孟桑榆当即改口,作揖,“小的名叫孟桑榆。”
“孟桑榆?”
竹迪子细细咀嚼着小姑娘过于不用心的名字,怀揣些报复,故意戳人心窝子来了句,“一看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孟桑榆:……
真真是谢谢您嘞!
深感到来自外人的恶意,她的语气都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敌意,“竹大侠,您……”
“你今年多大了?”竹迪子没头没脑来了句。
“十六。”孟桑榆愣住,不过脑子地回答。
竹迪子点点头,貌似很是满意,“想不想当我儿媳妇?”
“……我已与人定亲。”
孟桑榆维持在面上的笑逐渐僵硬。
“这么早?”
竹迪子诧异,这会儿才得空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半大娃娃。
长得瘦瘦小小,很是讨喜,但也才十六岁而已。
哪儿个禽兽下得去口。
难不成……
“跟你定亲之人是不是看出了你有大富大贵之相?”
竹迪子摸索着下巴,一脸认真,“依老道看,你印堂饱满,两腮带肉,不多时便可腰缠万贯,你有没有……”
“我没有钱。”
孟桑榆笑着打断。
“哦。”
竹迪子的态度瞬间淡了几分,找个凳子坐下,他不咸不淡补了句,“本道看了下,你这辈子儿女缘浅,得要注意。”
孟桑榆:……
感觉到了赤、裸裸的攻击。
“劳烦大侠操心了。”她笑着恭维,可还是忍不住想将闲杂人等扫地出门,“大侠您不忙吗?”
“忙呀。”
提到自己,竹迪子长叹一声,“我儿子跟姑娘跑了,如今下落不明,当爹的我难寻呀!”
孟桑榆无语,“没想到大侠您年纪轻轻,儿子都有心上人了?”
哪还打趣让她当儿媳妇干嘛?
她长着一张挨宰的脸吗?
“是有。”竹迪子颔首,随即又摇了摇头,“可惜那姑娘是个有妇之夫。”
孟桑榆:……
喜欢有妇之夫?
好癖好。
呸!
登徒子!流氓!
“那姑娘是有妇之夫,大侠可得制止呀。”
孟桑榆痛心疾首地想要阻止一场有碍风化之事。
竹迪子很是同意,“我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找到,刚好遇见你,想来问问你有没有……”
“有!”
孟桑榆立即打断,跟献宝似的一咕噜道:“我数日前在南边找到了个洞,里面正好有个成年男子,想必正是大侠您的儿子。”
“洞里?”
竹迪子听得微眯起双眸,认真思考了起来,“挺像那狗东西能去的地方。”
言罢,他摆桌而起,“小姑娘你告诉我,那山洞具体离这儿有多远?”
“不远,也就六七里地。”孟桑榆立马回道:“不过洞不在山里,在地下。”
“地下?”
竹迪子疑惑。
臭小子已经不拘泥于地面,开始玩儿地底游戏了?
孟桑榆连连点头,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半推半劝让人赶紧去,免得寻人来不及,又糟蹋了良家妇女从而后悔莫及。
竹迪子也不知被吼得还是被气得头昏脑涨,一出门便飞身而去。
不过在离开前,抛了个金灿灿的东西到了孟桑榆怀里。
“这是……”
她倒吸一口凉气,耳边还响有男人离开前留下的那句“小姑娘,给你的谢礼。”
赶忙将东西藏进怀里,环顾一圈,发现没人注意,孟桑榆立马溜回去屋里。
她得赶紧找的地方将东西先藏起来。
“桑榆,你在干嘛?”
突兀的少年声音惊得孟桑榆收东西的手一僵,不过在反应过来寻她的人是谁后,又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
狄非顽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屋里人的回应,久见小家伙不动作,他才带着疑惑跨过了门槛,慢慢靠近。
在两人的距离之差一步时,孟桑榆猛地转身,撞进了他的怀里。
“狄家小子,刚才吓死我了!”
总算能嗅到熟悉的气息安慰着自己,孟桑榆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刚才被坏人抓住的事说了出来,说到口干舌燥了还在哭哭啼啼,“要不是我刚才把他支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不会见不到我的,我一定会来找你。”
狄非顽双手虚环,将人拥入怀里。
这一刻他有些质疑自己将人关在家里的决定是对是错。
“你有事要忙,我知道的。”
也就哭了两声,听到自己还有人在意,孟桑榆将将收敛了哭泣,察觉狄非顽有些失神的模样,她又抹着眼泪,反过来劝着人。
“其实我挺聪明的,就算真遇到危险,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问题。”
“一时半会儿之后呢?”狄非顽的脸藏在黑暗里,令人看不清情绪。
孟桑榆抽着鼻子,小声道:“一时半会儿后你说了会来找我的。”
“不怕我找不到你?”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孟桑榆没来由觉得他是在生气,“找不到我可以自救,你知道的,我可聪明了。”
说着,为了证明,她把刚得来的谢礼明晃晃放在了手心。
一块儿亮得刺眼,得有五两重的纯金子。
“你这……”
饶是狄非顽,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抽出了身,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被人挟持,还骗着歹徒给你金子?”
“是谢礼!”
孟桑榆气鼓鼓纠正着他的诽谤,下一刻不由分说将金子塞进狄非顽手中,“你帮我看看金子后面是不是写的有什么字?”
“有字吗?”
狄非顽没有怀疑,拿过金子后当真仔细摸索,没一会儿还真让他摸到了一个类似印章的标识。
这是……城南季家?
“那人离开前可有告诉你什么?”
没有当即告诉孟桑榆城南季家代表的含义,狄非顽想着先问问还有什么多余的线索。
孟桑榆不曾有疑,“他说他叫竹迪子。”
“他连名字都告诉你了?”
狄非顽吃惊,很快他也反应过来这是个假名字,“这个东西我先帮你收着吧。”
“好。”
孟桑榆答应的爽快,“到时候找人把它打成个金戒指。”
“你要金戒指干嘛?”
狄非顽还在想事情,一时半会还真赶不上孟桑榆的思绪。
孟桑榆倒是不藏着自己的小心思,“你我定了亲,之后也要成亲,打个金戒指给你,当做嫁妆。”
嫁妆吗?
狄非顽沉默,笑着不置可否,“你稍微收拾一下,等会儿跟我离开这里。”
“离开吗?”
孟桑榆心里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再想着此前狼河寨百姓们蜂拥而去的画面,她不确定地试探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村里百姓听说上面不再管他们死活,这会儿应该……”狄非顽没再对人做出隐瞒,停顿了片刻后他沉重道:“要用活人献祭。”
“什么?!”
孟桑榆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话本子上为了多数人的性命而献祭之事要在她眼前真实出现了吗?
可献祭的地仙都是假的呀。
哪个真神仙是用活人供奉,积攒香火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怕眼前活人献祭的画面一闪而过,孟桑榆都觉得背脊生寒。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呀。
“狼河寨百姓世世代代供奉一狼神,此次灾疫久治不愈,就有村民怀疑是狼神降罪。”
狄非顽同样认为献祭一事荒谬至极。
不过在他过来之前,已经有小师父们前去阻拦。
“那是什么破狼神呀,灾疫是病,一个大夫没治好还有第二个大夫呀,干嘛非得相信那些献祭的鬼话!”
孟桑榆气得破口大骂,也不管什么大不敬,“破狼神叫什么名字,这么害人,我非得找把锄头把它敲得细碎不可!”
狄非顽:“……你听过狼神的名字。”
“不可能!”孟桑榆想也没想直接否认。
狄非顽直视着人的眼睛,“巴妥司,狼神的名字唤作巴妥司。”
“……”
孟桑榆哑然。
如果没记错,帮她离开深林的少年就叫这么名字。
“他、他是狼神吗?”
孟桑榆心中的坚持开始动摇。
她看见过少年的绿眸,也在无意间瞥见过少年口中锋利的獠牙。
可世间之事哪儿有如此凑巧?
“现在还不能确定。”
狄非顽摇了摇头,没有彻底否定孟桑榆的猜疑,而是丢出了另一个更为严重的消息,“村民绑走的那个小姑娘听说手里有株百日红,才被认定为了献祭的人选,小师父们本来都要去阻止,可在傍晚时分齐大夫的夫人消失不见了,没办法,所有人只能相信少年,让他帮忙去找。”
村里所有地方大家都找遍了,没涉及过的深林情况复杂,唯有那个顶着狼神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