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Benny不在家，Anya正暴力捶打Tank新送给她的超大只玩具熊。Tank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又有哪里惹Anya不开心。拳头一下下砸进毛绒里，Tank觉得他好像那只熊，被妹妹的冷落疏远和嫌恶攻击着，伤痕累累，狼狈加难堪。

“Anya……”

“不许你喊我名字！”Anya气鼓鼓地丢下玩具熊，“不准来烦我！”

说罢，Anya回去房间，还重重关上门。

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和Anya独处的机会——假如Benny在场，Anya是一定忽视他的——他希望和Anya亲近些。看着紧闭的房门，Tank想他似乎搞砸了。

为什么Anya不能像喜欢Benny一样喜欢他呢？明明他们两个都是她的哥哥。甚至是，他们的年纪相近一点，他陪她的时间更多一点。他从不严格要求她的功课，他还会给她买糖果和冰淇淋——这是Benny明文禁止出现在家里的东西。每次吃冰淇淋时Anya都很开心，但她吃完就翻脸不认人了，又对他皱眉头，又对他避而不见。Tank恨不能用冰淇淋垒一座城堡，再让Anya永永远远地住进去。

Tank捡起玩具熊，这也是Anya求了Benny很久而没得到的。Tank给她买了，她却不中意了。

“人家不要你。”Tank对着玩具熊自说自话，“好可怜哦。”

更可怜是他，Tank将玩具熊摆在沙发上，停留一会儿，只听见从Anya屋子里穿出的高分贝音乐。没人理他，于是他也离开家去拳馆了。

是不是他在无条件纵容她宠溺她这件事上犯了错？路上Tank这样想。Benny很严厉——对他这个徒弟严厉，对她这个妹妹更严厉，所谓家规，没有几百条都有几十条。Anya常常会犯些不痛不痒的小错误，这时候他会维护她帮她打圆场，舍不得她受Benny的一丁点训斥；而她会向Benny撒娇，语气、表情、动作，腻的不得了。

Tank从没赢得Anya的撒娇。她在他手里像只炸了毛的猫，他想从后抱抱她摸摸她，她转脸就是一口，咬在他身上。格斗比赛是不允许咬人的，Tank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这个习惯。但Tank甘愿被Anya咬，因为有时候咬得深了，Anya会露一点愧疚神色，再去帮他煮鸡胸肉。

“不许告诉哥哥哦。”每每这时她会多同他讲几句话，“敢告诉哥哥你就死定了。”

他的妹妹，他的娃娃，他的Anya，他的小姑娘，喊Benny哥哥，却不喊自己。曾经——他们关系还好的时候——Anya抱怨说大哥从没对她笑过，说这话时她正赖在他的床上不肯走，他只好抱她在怀里，温柔着微笑着说些哄她开心的话。他没办法，他必须这样做，他要维系哥哥和妹妹的亲情，这是他给自己找的荒唐理由。

如今再不需要荒唐理由——她不要他了。

来到拳馆，Tank开始日常训练。Anya从不看Tank的比赛，只偶尔来拳馆。来拳馆也不是找他的，不用想都知道她是为了Benny。拿一份漂亮的成绩单让Benny签字，给Benny看她新得到的奖章。她威风凛凛，耀武扬威，在不属于她领域的场地上逡巡着，像天鹅，像孔雀，扑簌簌地展示她美丽的羽毛。Benny多疼爱她，也会帮着她炫耀。

“看，这是我妹妹。”

这也是他的妹妹，Tank没机会讲这种话。

每次Tank接Anya放学，她都和他隔着一段路走。书包倒是丢给他的；问她要不要吃蛋糕，她也矜持地点点头。

“一直让我来接你，好不好？”Anya吃蛋糕时Tank小心询问，“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他想独占她一次，哪怕十几分钟。他希望她完完全全是他的。

“不好！”Anya当即放下叉子，“我再也不吃蛋糕了！”

真有这么讨厌他吗？还是说她不怕他？Tank回想他从不对Anya大声讲话。拳击场上的暴力更不必说了，他的温柔全部给了Anya。妹妹是他养的一株花，自小Tank有这种观念；当他把小婴儿的她抱在怀里，当他逗弄着用下巴蹭她的脸颊，这种观念加深。

他的妹妹娇贵而易碎，需要谨慎守藏。

但Tank越是疼爱Anya，越是掏空心思哄Anya开心，Anya越是讨厌Tank。Tank自我反省是不是应该像Benny那样管着Anya。

尤其是在这种事上。

Tank一拳重重打在沙袋上，怒气极盛，仿佛沙袋里有个人。

间场休息是Benny来问Tank：“Anya喜欢玩具熊吗？”

“喜欢。”Tank撒了谎，“Anya很喜欢。”

“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Benny的责备中不掩宠惯，“以后再不给她买了。”

这话讲过许多遍，次次反悔，次次依纵着她。谁让她是女孩子，又是家里最小的，她可以长大得慢一点。

坦白讲，Benny只懂得如何照顾一个作为小孩的妹妹，他早上会去Anya房间喊她起床，她的衣服是他给洗的。有时Benny觉得Anya是他的女儿多过是他的妹妹，假如她长大，他不知道应该怎样爱她。因此Benny喜欢Anya犯点小错误，Benny喜欢Anya撒娇。

Benny喜欢Anya在拳馆里跑来跑去，小猫玩球一样拨弄着那些她不熟悉的器械。“哥哥，”她有无限好奇与探索精神，“这个怎么用？”

弟弟是徒弟，妹妹是小孩子——再没有的好事。

Benny拍拍Tank的肩，“去训练吧。”

“哥。”Tank突然开口。

“什么事？”

“Anya……”Tank欲言又止，“Anya好像……”

Benny有些着急，“Anya怎么了？”

“Anya好像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