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都以为你和承泽结婚了。”邓茵刷着手机说。
李藜想到自己最后一条图文底下那些祝福的、好奇的、不相信的、咒骂的评论,吃着樱桃泰然道:“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过几天就没人记得这种事儿了。”
周云起端上一盘洗好的草莓,放到餐桌中间,以他特有的刻薄语气说:“这事儿会成为你一辈子的污点。”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餐厅是开放式的,她们说的话,就这样进入了应承泽的耳朵。
虽然应承泽在李藜的隐私被曝光后,多有自责,但李藜其实真无所谓。
现在这个社会,谈隐私跟讲笑话有什么区别?
李藜朝应承泽的方向推了推樱桃碗,笑道:“最后一波樱桃了,快来吃。”
应承泽轻描淡写地看过来。
气氛却瞬时尴尬。
应承泽什么话都没说,去厨房倒水喝,喝完水,又上了楼。
书房的门紧紧闭着。
李藜端着樱桃,敲了三下门,没人应,更没人来开门。
她推开门,把碗递到半空说:“我给你留了些,很甜的。”
应承泽坐在书桌那头没动,原本还在敲打键盘的手指,也不再动。
李藜犹豫着说:“刚刚…”
应承泽:“你也认为跟我传出结婚绯闻,会是你这辈子的污点?所以才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应?”
“周云起本来就……”
李藜的话被他悲凉的笑打断。
“肯定是了,你以前就不想让人知道我们在恋爱。”
李藜觉得很冤枉,她以前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她和应承泽的恋爱关系,可这已经是应承泽不知道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
李藜不得不站在门口回忆从前,反省自己从前的行为。
“你一定要把我当租客?”应承泽转头看到她依然待在门外,绷紧的神经顷刻被挑断,眼底积聚起怒气,“还是说你打算一辈子把我当租客?”
一辈子。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李藜紧紧捧着印有樱桃,又装有樱桃的瓷碗,尽可能表现的自在淡定:“应该不会,你说你当然会结婚的嘛,我跟邓茵说好了,这栋房子里不收结婚有小孩的人,所以如果你以后拖家带口来山里,得去找民宿。”
“这也是你不想说你和我在恋爱的原因?因为我当然会结婚?”应承泽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李藜点点头:“对,我们俩又不是明星,热度没那么高的,没必要留些黑历史,影响我们各自未来的生活。”
以前应承泽为李藜的真挚、坦诚有多着迷,现在他就有多厌烦她的真挚和坦诚。
也许是因为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都没有他,她才会在这种时刻,还能如此真挚,如此坦诚。
应承泽不禁想看看她的真挚坦诚能到何种程度,“如果我说我已经没有结婚的打算,你是不是不会相信?”
那么想要结婚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就没了结婚的打算?
这次李藜缓慢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回答:“是。”
“你不是不相信我不会结婚,而是不相信我这个人。”应承泽看着她手里的碗及里面的樱桃,冷冷地说:“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我不想继续陪你玩这种暧昧游戏。”
应承泽忽然变成了说到做到的人。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暴力李藜,两人碰面时,他会礼貌微笑,偶尔还会打招呼问她要干嘛,但李藜从他的语气和表情里感受到了绝对的分寸感。
一转眼山里变成绿色的海洋,一条条发白的水泥路像是海洋里蜿蜒凸起的岛屿。
面包店的生意还不错,李藜低估了游客的数量,也低估了游客对面包的喜爱。
另外王慧也常接村里人的馒头、花卷订单,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李藜转换心情的时候,会去面包店帮帮忙。
“你怎么还没走?”李藜擦着橱窗,问风风火火窜到屋里的王宇。
王宇:“我又回来了啊,现在就等朋友帮我寄毕业证,再就是等入职培训了。”
李藜:“噢。”
“你真的好没良心,对我的事情一点儿都不上心,亏我还想着给你过生日。”王宇摆正收银台上的招财猫,瞪着眼抱怨。
李藜笑了一下,半认真半玩笑地逗他:“不然你抢在你姐前面结婚,并承诺不管你姐结婚与否,她都能永远住在你家,就当是送我的生日礼物了。”
王宇蹙额:“你别总把我和我爸妈想的那么坏行不行,难不成我们还会撵我姐走吗?”
“那可不一定。”李藜说着,蹲在地上抠瓷砖上的一个黑点,慢吞吞地说出真实担忧,“你姐要是靠面包店赚的钱比你多得多,然后她结了婚还是住在你家,你爸妈绝对会认为是她吸走了你的气运。”
李藜大概估计了一番,面包店能持续经营下去,各个方面的收入都会增加,再过一两年,王慧的年净收入一定会超过王宇,到时候如果王慧还留在娘家,必然会受不少气。
要是王宇还一直结不了婚,王慧受的气还会更多。
王宇有些不高兴:“我虽然是在县城的高中,但怎么都比她开面包店赚得多吧?”
李藜忽然想到,王慧也许在那次材料事件之后,对家里的人有了防备,隐藏了面包店的真实营收。
于是马上说:“对噢,我都忘记你是在县城教高中了,那工资肯定比你姐的高多了。”
王宇原本认为这面包店开不了多久就会倒闭,毕竟客源不稳定,但听到李藜的话之后,他生出了些怀疑。
晚上,王慧下班,一家人吃饭时,他故意试探道:“姐,这几天客人多,面包店一天能净赚多少?”
王慧咬一口脆爽的萝卜干,掩住那些数字滋生出的喜悦,叹了一口气说:“才开没多久,哪里就能赚钱了。”
“藜娃子不是说你按月领工资?我看那个应承泽八成是个骗子。”王绍亮敲一下碗沿,横着眉眼恶狠狠道。
“面包店的官网是人家应承泽免费搭建的,收银系统也是人免费给开发的,工资也在正常给我发,你听王宇说他和李藜是男女朋友关系,就开始骂人是骗子,变化真是够快的。”
王绍亮气道:“婚都没结,就同吃同住,脸都不要了。”
王宇觉得王绍亮有些过了,喊了一声:“爸爸。”
王慧忍了又忍,还是挑破了王绍亮心里的嫉妒,“你们这些人,自从晓得李藜不仅不是无业游民,还很来钱,甚至真和应承泽是男女朋友关系之后,天天在背后挖苦她,编排她,你们以为她在乎吗,人家根本不屑搭理你们。你们为啥只摆她的闲话,因为你们自己的闲话,包括你们自己儿女的闲话摆出来都没人想听。”
“你以后莫想长期住在娘家。”王绍良气急败坏,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到桌上,“也莫想我们给你嫁妆。”
王慧起身,俯视桌上的三人,讽刺地笑:“原来是故意挖苦李藜来激怒我,然后趁机撵我走。”
王宇心里不安,试着说:“爸爸,不要惹别人背后说你重男轻女。”
“重男轻女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你去看看哪个不重男轻女,我们对她算好了,哪个女子三十几还蹲在屋里,没有打发出去。”王绍亮越说越理直气壮,短粗的手掌时不时拍着桌子。
王慧心一点一滴凉透,“我这周末就会搬去新远家。”
她妈立即阻止:“那咋行?你们婚都没结,逗起人家笑。”
王慧靠着憋了许久的怨气说:“上周一我们就领证了,反正你们不打算给我嫁妆,那我也不会让他给你们彩礼,也不办酒席,他之前承诺的彩礼,已经交给我,我会拿来买车。”
王绍亮举着椅子站了起来,整张脸狰狞可怖,“你是不是想造死?”
王宇站起来拉住王绍亮手里的椅子,王慧妈妈拖着声音道:“那人家总要笑话我们,你咋不能学学你弟弟为我们争口气?”
“如果你们希望他能一直为你们争气,以后最好不要再干涉我任何事,否则把我逼死的消息传到他单位就不好了。”
怨气经过长年发酵,终究成了勇气,王慧也因此尝到了反抗的甜头。
周六的早上八点,刘新远开着车,将王慧接走了,邓茵和李藜负责看店。
刘新远自幼丧父,由当小学老师的妈妈养大。
“那个刘新远的妈妈,这些年一直没再找,挺了不起的。”邓茵说,“之前来面包店,看着挺有礼貌的,跟你们村里的人素质不一样。”
李藜细想刘新远的言行举止,心里踏实不少:“她养出来的孩子,好像也不错。”
邓茵瞅着她的认真样儿,笑道:“王慧爸妈已经到处传播王慧和刘新远要旅行结婚了,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怕别人的闲言碎语?”
“可能他们平常总说别人的闲言碎语?”李藜打开冰箱,观察玻璃罐里的波兰种,随口回应。
外面车响,李藜扭头看。
应晓梦从车上下来,然后是王慧和刘新远,车后面不远处,是步行的应承泽和周云起。
邓茵反手轻拍了一下李藜,“忘了跟你讲,梦姐要在山上待一段时间,她把咖啡馆盘出去了。”
“她可以跟我一起住吗?”邓茵征求因为惊讶而怔愣的李藜的许可。
“只要你习惯跟人一起住,我无所谓。”
李藜读高一的时候,应晓梦的咖啡馆就在了。
那个时候,小城市的咖啡馆其实很难生存,但也许因为她的咖啡馆开在学校外面,生意还算不错。
这两年,咖啡馆明明越来越受欢迎,她怎么会突然把咖啡馆盘出去了?
邓茵满怀希望道:“正好,我们还可以弄个咖啡角出来。”
两人说着走到面包店外面。
李藜问:“你们怎么碰到一起的?”
“梦姐打的车找不到我们这儿,停在路边,我们正好经过,就带上她回来了。”王慧一边提东西,一边问:“你俩没碰我冰箱里那两个六寸的戚风蛋糕吧?”
邓茵:“今天有蛋糕订单?”
王慧愣了一下,有些好笑地看着李藜,说:“她们不知道你今天生日?”
“你今天生日?”邓茵疑惑,大声确认,“你的生日不是在承泽生日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