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应承泽主动说住书房的份上,李藜大方道:“书房书桌、客厅、健身器材你都可以用,但不能把我的东西弄乱了。”
应承泽靠着墙,手指勾弄她柔顺的头发,“你是不是还在秩序敏感期?”
山里最寂静的时刻不是在冬日的深夜,而是在冬日的十二点到两点,且天空万里无云的这一小段时间。
天蓝成海,彻底暴露地面上的一切,但地面上的一切都没有发出声音。
李藜一个人感受过很多次这样的寂静时刻。
现在正是这样的时刻。
李藜没有像往常那样惊叹,好像世界末日啊!
舒缓的钢琴音打断了俩人之间平和的氛围。
李藜看一眼应承泽,接通电话,“我洗个澡就过去。”
等她挂断电话,应承泽松开她的头发,指腹摩挲她的脸颊,认真道:“我会努力把所有的东西归回原位。”
他如此郑重其事,李藜只能说:“好。”
李藜进浴室洗澡,应承泽打开行李箱,整理行李。
衣帽间确实很空,应承泽完全可以自由发挥存放衣物。
他将他的所有衣服都挂在了李藜的衣物旁边。
浴室传出水声。
他们像是真的在同居。
书房的书桌足够长,应承泽摆上自己的电脑及其他办公用品,也不显拥挤。
但只有一把椅子。
应承泽下楼。
厨房里的邓茵和赵跃然吵个不停。
应承泽进入一楼卧室,搬走了椅子。
他刚要上楼梯,周云起提着垃圾走出厨房。
俩人对视了一眼,视线立即移向别处。
三年前,周云起的母亲和弟弟猝然离世,没过多久,他父亲领着新人入住,新人还带着一个与他年纪差六岁的儿子。
应承泽问:“他爸的私生子?”
邓茵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他后妈的男朋友?”
应承泽想的是也许仅仅是他后妈的儿子。
之后便是俗套的争夺公司管理权、财产等豪门风波。
周云起还未从母亲和弟弟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便被父亲、后妈、后弟踢出了公司管理层,从此一蹶不振。
一蹶不振是邓茵说的,应承泽不太清楚内情,但他怀疑邓茵存有落井下石的情绪。
周云起百分之百带着要与李藜之间发生些什么的目的来的。
应承泽相信李藜所说的与周云起私下里只见过一面,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周云起会对李藜用情到这般地步。
竟然没有告知李藜,他早已没在公司担任任何职务,并在这几年里仍然向李藜约稿。
而李藜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个事实。
是周云起故意向李藜隐瞒这件事,从而得以与李藜保持联系,还是李藜对周云起没有半点好奇,所以从未搜索过周云起的名字?
应承泽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情,听到关门声。
几秒后,李藜走到书房门口,“冰箱里的食材肯定不够五个人吃的,你待会儿如果有空,带着他们三个把想要的食材列一个清单出来,我明天去镇上买回来。”
“你要很久才回来?”应承泽侧身,面向她。
李藜低头理了理羽绒服的袖口,回道:“不知道,可能要去和王慧玩一会儿。”
微信弹出新的信息。
应承泽瞟了一眼说:“行。”
李藜边走边苦恼,到底要不要让家里这四个人去刘姑姑家玩。
她想让这几人在村里住的日子里,认识一些人,这样她被烦扰的时间会减少。
但毕竟是丧事,她突然带着几个陌生人上门,别人还以为她是去喝彩的呢!
仔细想了想,李藜决定一个人快去快回。
邓茵、赵跃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水、玩手机,周云起拿着一罐啤酒边喝边出厨房。
周云起:“去哪儿?”
“邻居家有人去世了,我去一趟。”李藜看着他手里的啤酒,想到吃饭时桌上摆满的啤酒罐,好像大约有三分之二都是他喝空的。
邓茵和赵跃然跳起来,兴奋道:“那是不是有大锅饭?”
这俩人不像青春期的人。
青春期的人比他们活得痛苦多了!
李藜吁出一口气,“现在已经过吃饭的点儿了。”
“我们可以等晚饭啊。”赵跃然拍拍邓茵,如此说道,“放心,我们不会白吃的,到时候会包礼金的。”
邓茵苦恼:“我没有现金。”
赵跃然:“街上有取钱的地方,我昨天晚上看到了。”
看这形势,这俩人是非去不可了。
李藜问周云起:“你想去吗?”
周云起捏瘪啤酒罐,掷入垃圾桶,“你去我就去。”
额。
李藜很不适应这样的周云起。
她还是比较适应网络上那个惜字如金的周云起。
“行吧!”李藜掏手机查看时间,问:“你们要不要洗漱洗漱,换件衣服?”
周云起点点头。
邓茵和赵跃然开始争抢先用浴室的机会。
李藜预备回二楼问问应承泽是否也要去,周云起跟在她的身后。
李藜莫名尴尬,停下,等周云起走到她前面,不自然地闲谈:“阁楼可以看星星,前天刚吹过大风,晚上的星星会很亮。”
周云起步伐放缓,回应她:“我知道,我有关注你的账号。”
“噢。”
然后,楼梯间流淌起沉默。
“确定了房租价格,到阁楼告诉我一声。”
他的语气听着很像是让她做好工作,立马到他办公室汇报。
虽然这些年李藜与周云起一直保持联系,但此刻走在她前面几级台阶的周云起,实在是陌生得很。
近期的麻烦事已经够多,李藜不想琢磨这位之于她等同于陌生人的人。
李藜不再没话找话说,推开二楼客厅的门,径直走入书房。
走往阁楼的周云起听到李藜询问应承泽的声音,语调清晰、自然、亲密。
“他们都要去邻居家看看,你要不要去?”李藜坐到转椅上,在地面滑动着。
应承泽合上电脑,望着她,“别人问你,你怎么说?”
他指的是摘菜那会儿的事情,还是他们四人住到她家的事情?
李藜想了想没有跟他确认,反正无论是哪一件事情,她的回答都大差不差。
“胡说八道呗!”李藜笑了笑,“如果你要去,赶紧洗漱换衣服,不然你那两位朋友要催了。”
应承泽起身,弯腰,捏了一把她的脸,无奈笑道:“等我。”
很多在城里生活,与李藜差不多年纪的朋友、同学,也很想回到农村生活,但都惧怕农村的闲言碎语。
有两个朋友当真咨询过李藜农村生活经验,李藜的回答也是“胡说八道”四个字。
胡说八道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很多人之所以会三番五次问同一个问题,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心里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得到的回答跟他的答案相反。
他不满意,他心里不爽。
刚回村的那一年李藜就发了这一点。
村民们几乎排成队地,不知疲倦地问李藜怎么读了大学还在家里呆着。
一开始李藜还认真回答自己在家也能工作,也能挣钱。但问过她好几次的人,见到她还是要问这个问题。
李藜便改变策略,开始疯狂胡说八道,面对不同的人给出不同的答案。
比如跟她小时候结过仇的人问她,她就说:大学期间就挣了很多钱了,现在不用上班也能活。
小时候对她还不错的人问她,她就客气一点说是在家考研。
如果是那种听语气就知道是想落井下石的人,她就会说:被学校开除了,没有拿到毕业证,找不到工作。然后再问一句:开心了吗?
胡说八道主打的是一个以假乱真、扰乱视听,让问问题的人抓心挠肺、抓耳挠腮地分辨答案的真假。
再后来,李藜年纪增长,对闲言碎语没有明显的反应了。
她发现,其实人活着,真的没有人在意。
那些关心、奚落、嘲讽、嫉妒、落井下石的人,都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议论她。
她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想着如何反驳、报复这些人。
如此一来,慢慢的,她对所有闲言碎语免疫了,不再伤心烦恼,有气都是当人面撒完。
这种心态令她怼起人来毫不费力,也毫不留情。
李藜利用等人的时间画了一幅简笔画。
画里是四位新租客。
让这四人住进来,不仅可以赚到很多租金,还能生出新的创作灵感。
至于情感纠葛……
再深的情感纠葛都得给金钱让路。
李藜托腮看向阳光晒得雾蒙蒙的远山。
换上干净衣物的应承泽出了卧室。
客厅的门再次被敲响。
院坝里的邓茵和赵跃然跳着呼喊催促。
出了院大门,李藜随意扫了一眼身边的四位租客,以及他们的打扮。
那个李藜在网络上看到过的,叫什么潮人恐惧症的疾病跑来山里,找上她了。
李藜犹豫半晌说:“我们不是去参加婚礼,你们没必要打扮的这么时髦吧?”
赵跃然咳一声道:“你是在村里呆太久了,看谁都时髦了吧?”
他回身打量其他人,“我看我们已经很低调了。”
李藜突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再看这四人,发现他们好像是土了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