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泉特地等闵轻舟和谢珩赶回监控室后才继续讯问工作。
郭美明经过短暂的休息与调整后状态明显比刚才好多了,但毕竟已是凌晨,经历了熬夜和内心的折磨,郭美明明显憔悴不少,花容失色。
察觉到程泉压迫的眼神,郭美明下意识想躲开视线,奈何讯问室里空间狭小,郭美明总也躲避不开程泉的目光,最后只能妥协交待道:“我和吕大成是在网上认识的,我们聊得不错,又有共同的兴趣爱好,网聊了一个月就约着见了面,见面之后我们对对方都很满意,于是便决定进一步发展关系,我离了婚他又丧妻多年,所以我们顺理成章便走到了一起。”
“我们在一起后经常约着去打牌,除了打牌我们偶尔也赌博,不过也就是小赌,后来他越赌越大,我知道他输得一塌糊涂时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郭美明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更是声若蚊蝇般。
她说话中气不足,程泉自然看出来了,于是开口:“你没有说实话。”
郭美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程泉,表情再一次慌乱起来。
只见程泉拿出一份资料呈到郭美明面前,用一种怒其不争的语气说:“范喜已经供出是你赌博成瘾影响了吕大成,而且我们也掌握了你和吕大成的聊天记录,你诱使吕大成参与赌博是事实,你将吕大成介绍给林坤餐厅的老板,而范喜早已供出林嘉南就是林坤餐厅地下赌场的老板。就在今天警方找到了另一重要证人侯勇,侯勇亲口承认他替林嘉南做事,又在前段时间被林嘉南抛弃,林嘉南甚至要将他灭口……”
“而林嘉南这么做的原因,竟是因为他曾让侯勇在赌场内留意吕大成,并在赌博时设套让吕大成输得倾家荡产,侯勇完成指托后便被林嘉南抛弃并要杀他灭口。郭美明,侯勇的笔录就在我手里,各条证据链皆有实证,现在又证实你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有所参与,你身处哪一阵营再明显不过,我把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要狡辩吗?你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吗?”
郭美明一字一句听得十分清楚,就是因为听得太清楚了,她的脸色才更加惨白,肩膀再一次止不住颤抖起来。
“我没有啊”,郭美明万分疾首解释道:“我确实先他之前认识了林老板,但并不是我特意介绍林老板给他认识的,赌场去的多了偶尔碰见过那儿的老板几次,一来二去的大家就认识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居心叵测别有用心。至于林老板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我跟林老板也并没有熟悉到他的什么事情我都知道。”
程泉蹙眉思考着,片刻后,他回神盯着郭美明说:“没关系,不管真相是什么警方都会调查清楚,关键在于你也供出了林嘉南的地下赌场,这就足够了。至于你和吕大成之间的联系,只要你能撑得下去,我们有时间跟你耗到底。”
说罢,程泉看了眼单面可视玻璃的方向,似乎与站在后面的人来了个眼神交汇。
监控室里,闵轻舟神色凝重,思索片刻当即拍案,示意身后的警员:“去把老孟叫来,是时候请林嘉南过来坐一坐了。”
警员领命而去,监控室里一时间只剩闵轻舟和谢珩两人,谢珩望着一言不发的闵轻舟,嘴角挑起一丝笑意,那抹笑并不没有任何讥讽的意味,反而带了些善意的慎重抉择。
只听谢珩提醒说:“闵队,林嘉南背后实力不差,林家也有一定的实力,请他来不难,真正的难处在于能不能留住他……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一旦对林嘉南出手,我们手里必须掌握实证铁证才行,否则林嘉南狡猾争辩,他背后的势力跟着施压,我们就很难再继续了,到那时案子因为林嘉南中断,线索也随之中断,我们会很被动。”
闵轻舟的脸色明显阴沉几分,他只字未说,始终保持着沉默。
谢珩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便没再多说什么,谢珩明白,闵轻舟自有城府,有些话点到为止,不需他深入解释。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让众人疲惫不堪,身体和精神都再难抵抗住困乏,谢珩等人都回了休息室短暂休憩,只有闵轻舟留在了监控室。
寂静的监控室里除了电脑运行和散热的声音再无其他,透过单面可视玻璃能看到讯问室里的一切,对郭美明的讯问因为她的不配合不得不暂时中止,此时讯问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桌椅正在无声地诉说着种种。
凌晨时分,闵轻舟靠坐在监控室里的椅子上昏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总之闵轻舟被人叫醒时已经接近清醒,头不昏眼睛也不干涩了。
这一觉,补得实在痛快。
闵轻舟是被老孟叫醒的,老孟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人到了。”
闵轻舟一个抬眼,乌黑瞳孔里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眸光。
*
东方边际泛出了鱼肚白,那道白光像水一般漫向中天,天空逐渐光亮起来。
七点整,洗漱完一身清爽的闵轻舟出现在执法办案区,和他一起出现的是还在深度睡眠中就被他摇醒的谢珩,闵轻舟想让谢珩陪他进讯问室,而谢珩睡眼惺忪,被迫营业。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讯问室,奇怪的是刚一走进去谢珩就打了个寒战,他刚想说一句今天的讯问室冷气格外足,目光一转却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因为太过凹陷而显得深邃,眼神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心机和城府,对比外貌穿着,只一眼谢珩便觉得这个人端得厉害。
只见林嘉南端坐在冰冷的讯问椅上,事发突然,他连夜被警方传唤依旧着装整齐,连发型都是精心打理过的,半点没有落魄潦倒之气。他的表情淡然,即使被警方传唤依旧能保持沉着冷静,倒也不失风度。
在对上闵轻舟的目光后,林嘉南甚至能示以微笑,以谦谦君子会友之态微微颔首示意,闵轻舟深深地看了林嘉南一眼,随后坐到了椅子上。
刚落座,对面便传来林嘉南的声音,那声音深沉正气,孤傲中还带了点不甘:“轻舟,传我来是你的意思吗?我最近失眠,好不容易熟睡过去却又被叨扰,醒来却被告知警方要传唤我过来问话……这可真是搞得我一脸懵啊,我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要被警方传唤的地步?”
闵轻舟直视过去,见林嘉南脸上终于有了点起伏,刚想张嘴说话,却被一旁的谢珩截了话。
只见谢珩紧盯着林嘉南,首先诈了一句:“昨天晚上警方连夜查封锦江大厦这事你不知道?林总,警方不会无缘无故传唤一个守法的公民,而你被警方连夜传唤,这其中严重性,我想不用我说太多林总也大概猜到了吧?”
林嘉南的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变化,一如他给人的印象,沉稳内敛自有格局,好像他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有气急败坏的一面,而有损自己的形象。
所以即使面对谢珩如此有针对性的话语,林嘉南都能面不改色,处之泰然,甚至以轻松的口吻回复:“哦,原来是因为锦江大厦的事啊,可是锦江大厦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能麻烦你说的具体一点吗?”
谢珩看清了林嘉南藏在眼底的笑意,面不改色道:“锦江大厦涉赌,人赃并获,涉赌场地已被警方查封,相关人员也被警方控制,铁证如山,绝无虚假。同时,因前段时间一起车祸案警方调查到林坤餐厅也有涉赌嫌疑,警方手里有多名证人、多条笔录证明林坤餐厅涉赌,以上种种都需要你配合调查。”
林嘉南听着不由失笑,他的情绪依旧稳定:“真是可笑,你们查封了锦江大厦和我林嘉南有什么关系?锦江大厦的法定代表人不是我,锦江大厦整栋商业楼的收益全进了锦江集团老总张锦江的口袋,我既不属于锦江大厦的责任人又得不到钱财好处,为什么锦江大厦涉赌这种负面影响要让我来背锅呢?”
林嘉南顿了顿,心平气和又道:“至于林坤餐厅我早就交给了我手底下的人来打理,我手底下那么多家公司,林坤餐厅一间小小的餐厅我可没那个闲散时间亲自打理。至于这位警官你说的林坤餐厅被人指控有涉赌行为,且有证人有笔录……这些嘛,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久未打理餐厅我不敢妄下结论,还是请你们警方自行调查定夺吧。”
林嘉南话锋一转,继续道:“餐厅的负责人黄挚不是被警方带走审问了吗?怎么,黄挚没有交待清楚?难道他没有替餐厅澄清这不该有的污名?难道他没把自己和餐厅从案子里摘出来吗?唉,他好歹是我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得力助手,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吗?!”
林嘉南连甩几个问题,一番话把自己和林坤餐厅摘得一干二净,并不以弱示人,绝不是个好对付的。
似乎早就猜到了林嘉南会这样说,闵轻舟开口了:“嘉南,林坤餐厅你交给谁打理跟我们没关系,警察办案讲究的是证据,根据我们调查的线索林坤餐厅确实有涉赌的嫌疑,人证物证俱在,没有可能造假。传唤你来是因为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你来了,林坤餐厅倘若是清白的你肯定会为它正名,但你要是不来,林坤餐厅被坐实涉赌,真到了那时情况可就不由你掌控了……”
林嘉南与闵轻舟对视着,目光敏锐,眼睛一眯像是心里有成千上万的盘算,又像是铿锵坚毅的君子直面风雨,其中矛盾让人十分迷惑。
倏地,林嘉南收了目光,眼神软了几分,带着妥协开口:“轻舟你说得对,既然我来了就一定要把情况了解清楚,你说有人提供线索并做笔录指认林坤餐厅涉赌,能告诉我是谁指认,他又是做了什么样的笔录进行指认的吗?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了解清楚,免得是竞争对手又搞得哪一出妄图挫败我,对我和我的产业进行构陷!”
闵轻舟听得忍不住蹙起了眉,与谢珩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