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头低得几乎贴到了地面,哆哆嗦嗦道:“大人,饶命啊,此前从公主队伍里传来的消息一切如常,奴对您忠心耿耿,绝无半点欺瞒,肯定是有人蓄意蒙蔽了我们的耳目。”
卞长史面色阴沉如水,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道:“我当然知道这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可为何你们这群废物竟丝毫没察觉异样?”
说罢,他猛地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矮凳,那矮凳“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吓得侍从浑身一颤。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侍从趴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瞬间红肿起来。
卞长史不耐的怒吼一声道:“闭嘴!”
侍从立刻惊恐地闭上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卞长史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侍从,一字一顿道:“在我抵达安州之前,我要知晓安州发生的所有事,一丝一毫都不许遗漏,听明白了吗?”
侍从忙不迭叩首,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是,是,奴这就去办,一定不辱使命!”
说完,他偷偷抬眼瞧了瞧卞长史,见他没再言语,才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弓着腰,倒退着往门口挪去,退出房门后,转身匆匆跑远。
待侍从离去,卞长史独自一人在书房中,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不断复盘着出建安后的种种事,想要找到究竟是谁蒙蔽了他的耳目。
福佑公主的名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福佑公主不过一介小女郎,哪来的这么大能耐。
这时候他脑海中浮现出王赞之的名字,卞长史眉头一皱,暗自思忖,要说此次事件中获益最大之人,非王赞之莫属。
难不成真是他在背后搞鬼?
对于王赞之,卞长史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英武中带着几分憨直的面庞。
据他所知,此人以往在孙安吉麾下处处受排挤,自己还曾盘算着日后将其拉拢过来,好分化孙安吉的势力。
没想到,此人表面上是个纯粹武将的模样,暗地里居然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他真是看走眼了!
第二日,卞长史便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礼,与来自建安的内侍一同出发。
而卞长史不知道的是,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有一匹快马从驿站后门疾驰而出,先他一步向着安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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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时安正闲适地坐在窗边小榻上,手中书卷轻展,眉目间一片沉静。
待李相宜汇报完毕,她缓缓放下书卷,声音温润道:“卞长史毕竟是公主府长史,他能赶来也是一件好事。”
李相宜眉心微蹙道:“可是,殿下,卞长史不可能认同殿下对于安州的改革。”
她与这位卞长史接触不多,但是从仅有的几次接触中,她也能察觉到卞长史对于殿下的轻视。
闻时安:“他不认同又能如何?如今各县官员已经走上正轨,难道他还能上奏父皇,将所有官员撤职查办,而后再从建安调人来填充?”
李相宜下意识摇摇头,这绝不可能!
且不说朝中官员调动牵扯诸多,单是卞长史贸然上奏撤换安州全部官员,也定会引发轩然大波,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闻时安神色平静,目光望向窗外,道:“而安州诸事已定,本宫也该前往梧州,卞长史自然该随行。”
梧州与安州不同,她能在安州如此顺利,离不开安州前任郡守的倾情协助。
若不是他坑了孙安吉一把,让孙安吉在鹰嘴山损兵折将,她也不能借机夺了孙安吉的兵权,顺势清理了一遍安州。
接下来的梧州之行可不会如安州这般顺利。
半月转瞬即逝,郡守府正厅外。
闻时安双手接过圣旨道:“有劳公公,前来传旨。”
传旨的内侍微微颔首,脸上堆起了一抹笑,道:“殿下客气了,奴不过是奉命行事,殿下日理万机,才是辛苦。”
说着,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闻时安的神色。
闻时安轻轻摇头道:“公公缪赞了,本宫对军事一窍不通,此次能平定安州匪患,多亏了王将军运筹帷幄。”
传旨内侍闻言,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王赞之,笑容愈发浓郁道:“王将军此次立下大功,陛下不只一次当众夸赞将军英勇。”
王赞之不卑不亢道:“陛下谬赞,末将惶恐,此次平定安州匪患,末将不过做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传旨内侍呵呵一笑:“将军太过谦逊,咱家在建安也听闻将军你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不然匪患又怎能如此迅速平定?”
王赞之:“公公过奖,身为武将,保家卫国、冲锋陷阵本就是末将的职责所在,此次能顺利平定匪患,将士们皆拼死效力,他们才是功不可没。”
传旨内侍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未减,又看向身着郡守官府的朱显,装似漫不经心问道:“这位是?”
闻时安也看向朱显,道:“公公有所不知,前任安州郡守竟与山匪暗中勾结,致使安州匪患猖獗,百姓苦不堪言。本宫初到安州,得知此事时,怒不可遏,便将那渎职的郡守打入大牢。”
而后闻时安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之色:“只是处置了那郡守后,安州诸事繁杂,百废待兴,本宫一时竟不知从何着手,幸得朱大人挺身而出,为本宫出谋划策,奔走忙碌,才让安州逐渐步入正轨,本宫便让朱大人暂代郡守之位。”
朱显听闻,上前一步,谦逊道:“公主谬赞了,下官只是不忍见安州黔首受苦,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
传旨内侍道:“原来如此,陛下一直心系安州黔首,如今见安州在殿下和朱大人的治理下,渐渐安定,想必也会十分欣慰。”
他说这话的时候主要看的是朱显,在他看来福佑公主自幼生活在深宫之中,怎么可能知道怎么治理州郡,想必安州如今还没有乱起来,主要就是这位朱大人的功劳。
几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闻时安便请传旨内侍前往后院休息整顿。
见传旨内侍离去,卞长史这才上前行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闻时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道:“不知卞长史身体如何了,本宫一直挂念卞长史的安康。”
卞长史道:“多谢殿下挂念,下官已然无碍。”
闻时安:“那便好,卞长史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整一二,这样晚上才有精神参加宴会。”
卞长史谢过闻时安的体贴后,跟着侍从离开。
到了住处,他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将之前的那些属官全部叫到面前问询。
虽然他在到达安州之前,已经得到大部分信息,但是他任然半信半疑,不敢相信这些全部都是福佑公主一个小娘子做出来,所以将属官全都叫到面前,亲自询问一番。
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卞长史双眼微眯,看来扮猪吃老虎的不是王赞之,而是福佑公主啊!
但是如今从建安来的传旨内侍还在,他也不能去质问福佑公主,要不然福佑公主一个不敬皇室的帽子压下来,他也受不住。
于是,他只得暂时忍下来。
几日后,传旨内侍也不愿在安州久留,借口永平帝还等着他将孙安吉押送回京,便要离开。
传旨内侍刚离去,卞长史便迫不及待地要求见闻时安。
闻时安得知消息后,神色平静地吩咐宫人将卞长史请进厅内。
卞长史大步走进厅内,看到闻时安后,也不行礼,直接质问道:“殿下,下官听闻您在安州擅自处置了诸多官员与豪强,将安州官场搅得一团糟,可有此事?”
闻时安看着卞长史,神色淡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卞长史,那些官员与山匪勾结,危害百姓,罪大恶极,本宫身为安州之主,自然有权处置,有何不妥?”
卞长史冷哼一声,道:“殿下,您年纪尚小,不懂官场规矩,您如此行事,让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闻时安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说道:“卞长史,本宫虽年幼,但也知道身为官员,应以百姓福祉为重。如今安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本宫若不有所作为,才是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卞长史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心中暗恼福佑公主竟如此强硬,丝毫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略带威胁地说道:“殿下,您处置这些官员,可有证据?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您的一面之词,怕是难以服众。到时候陛下追究起来,殿下您如何自处?”
闻时安直视着卞长史的眼睛,指着面前的文书道:“卞长史,这些便是证据,每一份都详实记录了那些官员与山匪勾结的罪行,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卞长史目光扫向那叠文书,伸手随意翻了翻,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殿下,这证据可真齐全,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炮制出来,只为殿下您行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