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咻——”
柳阖佳努力够到原先放在书柜顶上的纸箱,刚用手指挪到边缘,正用手掌撑住,还没保持好平衡,就被眼疾手快的晏景医帮忙接过,这才免于一场“车祸”惨案的发声。
“不好意思啊。”
柳阖佳正要说“谢谢”,却被晏景医先行一声的道歉打得一阵茫然,不觉张口“啊”了声,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对方∶
“你向我道什么歉啊?”
晏景医则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只是放轻动作把纸箱安置在书桌上后,才温声解释∶
“我未经允许,不敲门也不问询就擅自进入你的房间,这种事,还是需要道歉的。”
柳阖佳一噎。
这种事,对方要是不说,她也早习惯了,压根不会在意,可对方不仅直接提了,还道了歉,反而让她有些不大自在起来,随之而来的又是阵酸楚∶
“哦…我都习惯了嗐……!
……”
她别过头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
“我妈都是直接开门的……
啊、啊对、沈叔人呢,刚刚我就没瞅见他,他上来了吗?”
她皱了下鼻子又挤了下眼,往周围四处瞧,就是没看晏景医。
小姑娘什么心思,晏景医自然清楚,却也没点破,只是配合着对方的话语接道∶
“沈队长他现在有点事,待会就上来。
所以,”
他嘴上一顿,引得柳阖佳还是没忍住调去目光,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又站在了房间门口。
“咚、咚、咚。”
门板被敲响三声。
晏景医收回敲门的手,真诚开口∶
“柳同学,请问现在,我可以进来吗?”
“你…”
柳阖佳一怔,见对方神情认真,态度真挚,全然没有逗趣的意思,她顿时收回正要出口的玩笑话,刚拿到手上的周边也放下,正正气气地点头回应∶
“嗯,可以!”
“谢谢。”
晏景医轻笑道谢,第二次踏入房间后,在经过主人允许,终于抬眼张望了下屋子的布局与装饰。
房间不大,占地面积最大的家具是张单人床,其后便是张木质书桌。
桌面算不上大,除去台灯与几叠资料书外,还有袋瞧着有八十来色号的马克笔、以及几排铁盒包装的彩铅,被一并堆放在了书桌与墙壁构成的角落。
同时摆放在角落的,还有几本没有标签、包括封面也一片空白的厚重本子。
“这些…我可以看吗?”
“啊?”
柳阖佳这会正趴在纸箱上不知在捣鼓翻弄些什么,闻言抬头,顺着说话者的示意方向看去,愣愣道∶
“啊…那个啊,你随便看呗,就我平常的一些摸鱼……呃,就是随便画画!这么说你能懂吧?”
见晏景医点点头,随即才伸手拿过一本,她犹豫几秒,又开了口∶
“那个…晏叔叔……”
“嗯?”
晏景医的目光很快又从画上转移到人身上∶
“怎么了?”
“呃…就是……”
柳阖佳尴尬笑了两声∶
“你想看什么拿什么,你直接做就成,不用问我。反正我妈平常就那样,要干什么压根不问我,多说几句也肯定就是给我做个通知,你这样…我反而还怪别扭的……”
她挠了挠脸,想别开眼,却又担心对方会生气,只好颇为不自在地抬头看去,却见晏景医恰好弯腰同她视线齐平,出声发问时,嗓音依旧平和∶
“那…像我这样,碰你东西之前提前问一句,你会感觉难受、或者不开心吗?”
柳阖佳又是一怔,花几秒反应过来后,立刻便将头摇成了摆动时的拨浪鼓,嘴上还连连回答几声“不难受”。
开玩笑,她只是习惯了未经允许就被动东西,又不是不乐意被询问意见,有人会这么做,她当然心里痛快。
再说了,她几乎敢赌包票,如果自个在对方询问时但凡说句“不行”,对方铁定会遵循她的意见,从而停止下一步动作。
谁不喜欢被人尊重意愿啊!一个不熟的大人能有这样的态度,她开心还来不及,更别说难受!
大抵是她表达否认的方式过于激烈,晏景医眼中的笑意越发真切,待到柳阖佳重新开过来时,他又道∶
“既然这样的形式不会让你觉得难受,那就没有改变的必要。习惯归习惯,你可以选择另一种更适合自己心意的模式。
或者说,你也不愿意,我拒绝你刚才的要求?”
“当然不是!
……那就这样吧!挺好的!嗯!”
柳阖佳立马反驳,而后又稍稍收了音量,似乎并不打算再接这一话题。
她转过头,为了迅速转移对方注意,赶紧从箱子里,掏出了本比晏景医手上的还要厚上两倍的册子递去,语气中隐隐透着炫耀∶
“看!全是我画的,整整一册的阿渡!”
晏景医惊讶之余,伸手接过画册,小心翻开。
画册纸页不厚,显然不是专业画纸,每翻过一页都会有清脆声响。
画中内容形式多样,有写实、有动漫;有立绘、有半身;有单独的,也有一群类型聚在一面的,但无论哪种,画的无一例外,都只有江自渡。
从笔触上看,确实看得出并非专业,但一笔一划瞧着便认真,就连人物发丝都是一丝一丝地勾勒清晰。
许是每一笔都充斥了绘画者对图上人的喜欢,因而,晏景医在翻阅时,态度格外郑重,就连薄薄的纸页,如今在他手上,都像是充满了分量。
柳阖佳原以为对方对于这种东西,也只会简单翻两页意思意思。
毕竟年龄摆在那,代沟有的是,就算面前这位,是真的和她喜欢同个明星,那也未必会对同人图文这类事物感兴趣,更何况,还是她手绘的这些没质量没观感的小玩意。
因而晏景医如此郑重其事地翻阅,反倒是让她始料不及,甚至带上些不知所措、有些后悔将画册递了取,便又从箱子里拿出两张小卡,想要把东西换回∶
“呃…晏叔叔你看!这是阿渡早年已经绝版的小卡!”
见对方侧过脸,她正要找机会把画册拿回,却又听那人轻轻“啊”了声、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随即低头翻了翻,而后将画册抬起询问∶
“这张小卡上…是你画的这张图的原型吧?”
画中青年侧身贴在一面镜子上,眼神迷离,像在与镜中的自己对望,又像是在透过镜中的眼睛,不知在望向谁。
画作与小卡的构图一致,就连眼神都被描摹得起码有七分韵味相似,唯一有显著不同的,也只是小卡中的镜子是破碎的,而画中的则完好无损,因而能认出小卡是画中原型并不意外。
但这并不妨碍柳阖佳依旧大吃一惊∶
“!这你都能认出来!”
“当然啦。”
晏景医较她要淡定不少,仍然浅笑而不带任何夸大语气道∶
“你的神韵抓得很准,看过一眼,就能和照片对上号。”
“我去,真的假的!
…呃,我是说……”
意识到自己反应强烈过了头,柳阖佳面露窘态,赶紧收去音量,轻咳一声,强装镇定∶
“咳、谢谢晏叔叔,我还在努力学,以后肯定能画得更好。
……这是阿渡初次办个人演唱会时留下的图,这个动作和构图,是他大学舞台剧的场景,但…舞台剧里,这个是女主的剧情部分,因为我们粉丝喜欢,所以他才为我们在演唱会上,专门设计了这个环节,很有意义的。
所以,我真的想再好好画一次!至少要比这张好!”
晏景医又是声笑,但未有任何轻视或是嘲笑,再开口时,也是句很认真的鼓舞话。
见沈衡翳还没来,他看着画册,又找了个话题∶
“你以后,是想专业学美术吗?”
柳阖佳支吾几声,分明下意识出现点头动作,可出口便是一句“不”。
听晏景医发出疑问的声音,她眼神飘到一边,干笑两声∶
“啊…哈哈……算了吧,我都十六了,现在学…太晚了吧……”
瞧这表现,如何也不像真心的回答。
晏景医对小姑娘隐瞒的实话并不感兴趣,没想着套话,便只是对着这句话,发自真心道∶
“只要你喜欢,只要你想,那就多久都不算晚。”
“…你……”
身边人老爱将爱好的价值同所谓的未来挂钩,她们常谈的,无非就是有用与无用的差别。
而对于画画的事,她不是没有试着和他人提,然而无论母亲还是老师,都说她这个年纪,现在学已经为时过晚,基础打不好,已经对以后考大学没什么用了。
因而,纯粹因为喜欢,所以去学并不晚的说法,柳阖佳还是头回听到。
她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一句话哽在喉头说也不是吞也不是,好在还没思考完对策,房门外一道人声就帮她结束了话题∶
“晏顾问!”
——是沈衡翳。
柳阖佳莫名松了口气,逃也似的绕开晏景医、跑到门口招了下手∶
“沈叔,这呢!这个房间!”
她方才给沈衡翳留了道大门,刚一出去,便见后者正眉头微蹙地将门关严实,转头看到她,虽松了眉,可神情依旧严肃∶
“门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关严了,就算要等人,大不了也等人到了再来关一次。
这回有晏顾问在还好,下回要是就你一个人,那多危险?”
“?沈叔!你这一趟都数落我多少回了!是不是我妈又在你那说我坏话了!”
柳阖佳正不满控诉,下一刻,便由被控诉者拿来的满袋东西塞了个满怀,不等她发问,就被沈衡翳应了回去∶
“数落你是关心你,真以为人在家就完全安全了啊?
刚去超市给你买了点零嘴,控制点量吃嗷,也能拿到学校和同学们分去,总之别自个一次性全吃了,热量怪高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啊对,别告诉你妈妈,不然我也得被数落。”
那所谓的“一点零嘴”,少说也有好几斤重,都快把本就容量挺大的塑料袋撑破了,愣是让本还面露不快的柳阖佳,顿时一转神色∶
“那必须的沈叔!咱们可是同一阵营!”
……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同学。
沈衡翳自持大度地没去抓着她不放,恰巧这时晏景医也从房间走出,便转过神直接道∶
“晏顾问,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他说时朝对方指了指手机,显然话中有话。
晏景医大抵猜到是案情有了进展,便朝他一点头,打算走前再同柳阖佳招呼声,只是还没开口,后者便先因手机传来的动静,先有了一步举措∶
“喂,妈?”
看来是季警官来查岗了。
晏景医无奈,便在小姑娘正好看来时,准备招手代替问候,然而不过瞬时之间,柳阖佳的面色便由晴转阴,接着便不顾在场还有人在,直接便红了眼眶朝话筒一顿吼∶
“我都说了我知道我清楚!你别催了行不行啊?!我又不是没学又不是没努力!你就知道说说说你有管过我吗?!
关键的一年关键的一年…哪年对你来说都是关键的一年!我学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是我不想学吗?!是你亲眼看见我没学了吗?!”
“唉!”
眼瞧着柳阖佳情绪激动,甚至说到后面已经高举起手准备将手机一砸了事,沈衡翳眼疾手快,赶紧伸手一拦,同时朝晏景医使了个眼色。
后者也迅速伸手将人拉住,沈衡翳乘柳阖佳不备,将其手机拿过,听那边的季姐同样也拉高了嗓门在句句教育,便赶紧出声制止∶
“喂?季姐,啊、是我,沈衡翳!”
不用多问,光从柳阖佳那通质问就能猜到,母女二人吵起来,无非就是因为学习这事。
柳阖佳学习中等偏下,这是沈衡翳最常从季姐那听到的信息,而排第二的信息,便是小姑娘追星,这二者的话题几乎占据了季姐闲聊时的全部内容。
对外人如此,对自己女儿又能少到哪去,小姑娘怕是被念叨急了才爆发的。
沈衡翳无声叹口气,出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