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初步判定,死者是在路上遭遇了凶手袭击,可能是后脑勺先挨了一下,在逃跑间滚落到、或者是被凶手有意带到了案发现场,随后,凶手再对其实施了杀害。
在凶手确认死者死亡后,又将尸体扔下山坡,最后落到了我们发现尸体的地方。”
沈衡翳用笔戳着自己画的简单示意图,见岳池州点头后又继续∶
“那么下一步调查,就是查清死者身份。”
道理在场的人都懂,但这凶手怎么看都是有些反侦查意识的,不仅把死者的脸砍得面目全非,就连衣服都给人扒个精光,一件不剩。
虽然不是毫无办法,但总归要多花些时间。
“我已经让郑伸去当地派出所找报案记录了,既然死者起码死了三十小说以上,那在失踪的时间段里,正常情况下,家人都会报警。”
“……未必。”
听沈衡翳如此说,岳池州思索片刻后开口反驳。
“你让小郑查的是本地派出所,我们假设死者是水月山本地人,那么,大概率就是春华村人。
大多数春华村的成年人,这段时间都还在外地打工,留在本村的,多是些老人和留守儿童。
据我所知,留守儿童占了多数。”
水月山这名字源于当地居民,其名源于山上一潭水,因山而生,又因月而灵。
所谓的“灵”,其实就是在每月十五满月时,潭水上涨,顺山间泉流而下,便于当地农民收水灌溉。
而每每到那夜,都会出现明月映潭的景象,前些年还有专门的摄影爱好者为此登山拍摄,这也让“水月山”这一名字得了些名气。
为了靠旅游业增长经济,这民间给这山的名字也就保留至今,至于地图上的官方名字,也只留本地居民的村庄被叫为“春华村”,再相应的,便是再隔了座山的“秋实村”。
因而,若死者真为本地人,那也只有春华村的可能。
至于是否留守儿童多……
岳池州是名不婚不孕主义者,平常日子里除去工作,便喜欢去登山、探访本地不同地方的山村,这一点,在局里待过段时间的都清楚。
而水月山于岳池州而言,必然是早有探查的地方,她会如此说,那实际情况基本上也大差不差了。
沈衡翳若有所思∶
“看死者的皮肤状态,年龄应该不大……
岳支队,村里人多吗?”
岳池州否认∶
“不多,其中孩子占多数。
而他们的家属基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再加上某些影视作品的影响,很多人会误以为失踪不满四十八小时没有达到报案要求,所以孩子丢了后,很少会选择立即报案。
因而在排查工作上,还是存在一定困难。
不过,如果运气好,或许孩子的老师会及时发现。”
她轻叹口气,继而松了松眉∶
“死者是名男性,我刚才简单观察了下牙齿,大概推断出,其年龄在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按这个方向找能节省些时间。”
“十岁以上啊……”
沈衡翳点点头。
那具尸身发育不错,身形偏壮实,只是从骨骼发育上看也瞧不出什么,在他眼中,只能判断出应当是在小升初到初三这一年龄间隔之间。
“沈队——!”
郑伸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适时打断了沈衡翳的思路。
他三步一跨地上了山坡,气还没喘匀就伸手把手机递去,露出屏幕上四个人的照片和简单资料∶
“最近当地失踪报案的、就、就这四个…!”
沈衡翳赶紧伸手扶住他,随即接过手机,微微拿偏,方便另几人能看清。
这四名失踪者分别是一名七十二岁老人、二十岁姑娘、以及十四岁和十三岁的少年。
按年龄看,最后两名少年的可能性最大;
按时间间隔看,老人是在五个月前失踪的,且家属说明了其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在出行时失踪,时间、年龄都可以排除;
那名二十岁的姑娘,家属的报案时间则是两周前,但据家属所言,其实在两年前她就已经没了联系,只是那姑娘打小独立,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外地打工,家属也就鲜少管,实在是发觉到失联太久了才报的警。
这一个,时间、年龄及性别一并排除;
而十一岁的少年是在三个月前失踪的,有同伴提供线索,说是在游水的时候忽然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又不见尸,于是依旧是起失踪案。根据失踪时间可以排除;
而最后一名失踪者……
沈衡翳目光停留,心中隐隐有道声音——
就是他!
失踪者姓名林安一,男,十三岁,就读湖西市丰年县春华初中,刚升初二,于2020年9月10日下午5点45分放学后失踪,身高1米57,失踪前穿着校服……
除了衣物,其他信息都能对上。
死者的衣物从头到脚都被扒了个精/光,连只袜子也没留,面部特征也被又砍又刮了大片,压根没法同家属提供的照片相对。
要想确认是同一人,最常用的法子也只有同家属的DNA比对了。
……可是,要等待的时间也太长了。
虽然还未正式确认身份、进行更深入的调查,但照现有的线索,受害人身上留下了明显的工具性损伤痕迹,说明嫌疑人携带了作案工具,甚至还同时具备钝器和利器两种。
根据尸体特征来看,即使受害人不是林安一,那也会是个年龄相仿的学生,放学时间大差不差。
若是死者学校离家的路程,必然经过上面那条山路,则又可以说明受害人这一行为并非临时性决定。
也就是说,根据他的经验而言,凶手有极大可能是报复性杀人。
若猜测属实,那么以凶手目前透出的反侦查意识来看,大概率不会坐以待毙、干等着警方查明死者周边关系再找上他,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否则在作案后,那凶手估计早早就做好了逃跑打算。
要是真要等DNA结果出来再进行下一步侦查,那就算确认了凶手,人也早就逃之夭夭了。
得想个办法,在DNA比对期间也能发展案情。
沈衡翳脑子刚开动没多久,抬眼却见岳池州也眸色复杂。
“岳支队?”
岳池州没有立即答话,只是从自己兜里掏出手机,调了份信息递去。
这是……?
沈衡翳面露不解。
手机上是一份尸检报告,尸检尸检在2020年7月4日,死者屠章,年龄十三岁,生前就读于民河初中,男性,死因是缢死,上吊引起的机械性窒息……
后面标注了个“存疑”?
“岳支队,‘存疑’是指……?”
“你往下翻。”
听她这么说,沈衡翳手指上滑,翻出一张现场照片。
照片中的尸体赤/裸地挂在枝干上,浑身腐败膨胀,蛆虫不断从人体通道钻出,已然形成了腐败巨人观的现象。
虽然同样尸身赤/裸,但不难看出,把他吊在树上的“绳子”,就是民河初中的校服。
乍一看,这确实是一起自/杀案件。
沈衡翳莫名松口气,还未松全便又重新提起。
只听岳池州道∶
“仔细看死者的脚,是朝前的。”
沈衡翳闻言看去,果真注意到尸体的脚尖朝前。
可如果是自/杀,那正常情况下,脚尖应该是朝下的才对……
“岳支队,你的意思是,这名死者未必是自杀?”
岳池州应声。
“是。
尸体发现的时候,尸僵还在,能体现出死者死前的状态,他的尸体脚尖朝前,大概率是因为生前被平放在地,比起自杀,非自然死亡的几率更大。
虽然家属对孩子自/杀这点深信不疑,但还是同意了我们进一步尸检,得出的结论也与我们一开始推测的一样,确实是他杀。”
“家属深信不疑……”
沈衡翳刚想开口,忽然听到身后的晏景医轻声复述了句,转头又见对方若无其事地别过视线,看样子没想直接问,他也只好作罢,重新看向岳池州∶
“岳支队在意的,是两个案子的受害人具有一定的相同点吗?”
“只是猜测。”
岳池州没否认,但也不肯定,淡淡接下下一句话后,却立即让沈衡翳倒吸口凉气∶
“其实不止一个案子。
民河初中还有一名十四岁、表面溺水身亡的死者,虽然是‘溺死’,但我们的同事在死者脚踝和脖颈处发现了异样的环形勒痕,且根据家属确认,死者先前是没有那道痕迹的。”
“…难道不会是水草缠绕留下的痕迹……?”
沈衡翳此时说话已然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僵硬。
岳池州没说话,只是默默调出几张照片。
在看清照片的一瞬间,沈衡翳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照片上是尸体脚腕处的勒痕,不仅痕迹粗糙,而且有明显的麻绳状印记,绝不可能是水草。
“后来我们申请做了硅藻实验,结果是,并没有在死者的肺脏、肝脏或者肾脏内部检查到硅藻。
并且,”
岳池州手指又上滑,展现出下一张图片∶
“我们的同事在发现死者的水域中,捞到了秤砣。”
硅藻实验并未在尸体体内发现硅藻,有极大可能说明死者是死后入水。
而照片中的秤砣顶头绑着的,就是一根与尸体勒痕大小相近的粗麻绳。
“这三起案件未必有联系,只是他们之间的重合率和性质,让我不得不在意。”
见沈衡翳明显面色沉重下去,岳池州又拍了两下手∶
“是有概率,但并不绝对。”
沈衡翳完全没被安慰到,反而更加郁闷,拉长了音∶
“…岳姐…您别吓我……”
真要有关系,那可又是场连环杀人案啊……
连环杀人啊!
周中正的案子都还没结束啊!
而且、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县!半年内!两起连环杀人案!!!
这是什么概率?!!这在举国上下又得是个什么概念?!!
这要真的是,那得是全局上下都要陪着一块写检讨书了吧?!
沈衡翳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下心情后又问∶
“岳支队,民河初中那两起受害人,除了年龄、学校之外,还有什么共同点吗……?”
千万不要有千万不要有千万不要有……!!!
沈衡翳内心咆哮般保佑了半天,所得答案却是不确定的。
岳池州带有歉意地摇头∶
“抱歉啊小沈,这事儿我也不清楚。
那两起案子不是我负责的,不过…要是真的与本次有关……”
她没再解释,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沈衡翳,随即拍了拍他的肩∶
“辛苦了。”
沈衡翳∶“……”
沈衡翳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如机械般转头看向晏景医,露出一个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
“……晏顾问,我现在可能需要一点心理援助。”
连环杀人啊!那是想定性就定性的事吗!!!那不是啊!!!
这要是真定了,又得花多久?几周?几月?甚至几年???
沈衡翳那一刻仿佛已经看到职业未来在自己眼前转瞬而逝,一眼望去便是尽头。
……算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工作还是要干的,案子还是要办的,人迟早是会死的……
……这样下去不行!
沈衡翳“啧”了一声,强忍住抽烟的那股念想,再次调整好情绪∶
“我找人去联系一下失踪人的家属,看看有没有能更快、且能基本确认死者身份的信息。
民河那边…我去打电话问问是哪队在负责,这样应该能节省些时间。”
岳池州认可地点头∶
“嗯。我这边先把尸体带回局里,DNA匹配到时候也会找人安排,等之后有了更具体的消息,我再联系你。”
“行。”
沈衡翳刚心累地准备抬脚去安排人,又意识到晏景医从刚才起,一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