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尸骨挖掘完整,鉴定结果一概符合,那么,梁淑节身死便是证据确凿的真相。”
——“1989年1月20日。
吴靖确实守了他的信,很快便给我安排了人。
周家父子抗拒,挖掘过程受阻,但好在最终交涉成功。”
——“1989年1月21日。
鉴定结果尚未出,我原想联系陆坤舆,却得知他在年前便被单位辞退。
是我对不住他。”
——“1989年1月24日。
镇内辗转几日,我终于打听到了陆坤舆的住所,却只远远望见家中有一老妇正在照顾床上的一位妇人,我隐约听到她们说,孩子没了。
发生什么事了?”
——“1989年1月28日。
调查还在继续,我依然联系不到陆坤舆,更别说楚九辞。
这几日冷空气又突袭,竟是再来了场大雪。
我记得陆坤舆家清贫,先前瞧见他爱人时,也只盖了层自产的棉被,粗糙而保不住暖,便购置了些棉衣棉鞋,连带一台煤球炉和大袋煤球,偷摸送了去。
她们没收,原因不知。”
——“1989年2月9日。
DNA鉴定结果已出,确认尸骨全部部分属于梁淑节。且在尸骨拼接后,发现骨骼多处出现光滑切痕,判断为死后存有分尸现象。
上头商讨多时,最终决定先行拘留周来富,我负责协同审讯。”
——“1989年2月10日。
我原以为这会是场硬战,然而周来富开口便承认了罪行,当真是陆坤舆说得那般,毫不在意,毫无悔意。”
——“1989年2月12日。
梁家父母收到消息后,费尽心思凑够了诉讼费用,她们来找我,紧紧握住我的手,拜托我为她们的女儿讨回公道。
我说我会尽力,我的意思是,尽力为‘她们’的女儿‘们’,讨回公道。”
——“1989年2月24日。
开庭日期定在四月份,收到法院传票后,梁家父母又找到了我,这次是为借钱,他们想要找一个可靠的法律辩护。
我答应帮她们申请法律指定辩护,她们临别前紧紧握着我的手热泪盈眶的模样,在我写下此句时依然在目。
我不想让她们失望。我亦不能让她们失望。”
——“1989年4月19日。
今日开庭,不出所料,周来富那方也申请了法律辩护。
对方辩护的辩护理由中,其中有一条,是周来富对法律条文的不清楚。
果然,法律科普长路漫漫。
一审下来我方处于优势,之后便是静待宣判结果。
梁家父母看得出形势,皆很高兴。我也高兴。”
——“1989年6月26日。
一审判决已出,周来富被判处死缓。
未等我方同庆,便得知周来富方上诉的消息,我隐隐发觉之后会是场苦战。
在此之前,吴靖又找了我,我早知他会来劝我莫要再管,也早早想好对策。
我知他一直在关注这起案子,因而一审时对于梁家父母提出孩子遇拐一事并未多说,以免惊动这个多疑的人。”
——“1989年12月1日。
二审下来了!!!赢了!!!判了!!!
……竟又到了严月。
今年的湖西没下雪。”
——“1989年12月5日。
周来富一案反响巨大,引来各家报刊关注,可我依旧没有见到楚九辞,却是意外联系上了陆坤舆。
他已然大变样,身上警服替下,寒天只穿了身薄衣,满面风尘。
他是匆匆从凤凰镇赶来的,只为看到终审结果一眼。
我问他还愿意继续吗?他只是苦笑摇头。
我又问他遭遇了什么?他依旧摇头,这次却不笑了。
他离开了,又消失于一片白茫。
我不知何时能再见他,也许又是场雪夜,也许再也不会了。”
冬天的湖西,果真还是冷的。
——“1989年12月8日。
我借着周来富一案带来的关注度,发表了楚九辞先前的调查结果,以湖西大学社会学教授的身份。
事态一经发酵,不过多时,我便收到了被市局暂时停职的消息。
是警告,但我无所谓。我只庆幸于在我停职前便传来了各大媒体蜂拥赶去凤凰镇的消息。
兴许过大的舆论于市局而言不是好事,可对凤凰镇如今的受害者而言,可以救命。
我知此计并不长久,可哪怕只是一时,也足以救现有受害人。”
——“1989年12月10日。
这两日我一直留宿在学校,消息闭锁。
导师让我安心研究,暂且不管别事,偶尔他也会带来外头的消息,皆是些失踪女孩同家人团聚的好事,开心之余,我又难免忧虑。
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我更需知另言。”
——“1989年12月13日。
我托学生给我带来了校外报纸,共计五张,皆将凤凰镇拐卖妇女的条文置于顶上,这是好事。
此外,竹松偷摸给我送来消息,我先生有事远行,望一切安好。
……望一切安好。”
——“1989年12月15日。
学生说,凤凰镇的关注度仍在上升,但风向有所转变,是对我的。
他问我,怕吗?
我没说话。
怕吗?当然怕。但我怕的,是呐喊声太小,唤不醒国民对妇女苦难的关注。其余的我再未想过。”
——“1989年12月30日。
吴靖又找上我了。
他说只要我愿意发表新章,解决现下的闹剧,他还能保住我。
我问他,什么叫闹剧?他闭口不答。
我又问,为何要保?他欲言又止,只道我是个难得的人才。
我感到好笑,随即下达逐客令。”
——“1990年1月1日。
又有人来找我了,我不认识,但看到他手上同那枚领带夹款式配对的扳指,也就大抵明了。”
晏景医不自觉手指微颤,指尖在纸面停顿良久才慢慢翻开。
最末的日记纸张折痕遍布,笔墨划痕遍布,似有什么话被笔者划了又写,重复数次,墨痕已然将这张纸浸得满目疮痍,唯有躺在中间的字迹清晰而坚定——
“我永远清醒,我永不妥协。”
这时,一张方而小的照片忽而从夹页脱落,正好落在晏景医手心。
那张照片颜色褪去大半,却仍能看出是枚成色不错的领带夹,背面用同日记笔记一致的字体写道——
“方龙集团,方成鸿所有。
1990年1月1日,晏秦淮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