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翳打断了对方的其它举措,也没有应话坐下。
张金霞就是在民安河被打捞上来的死者,也是他们寻找犯罪动机的关键。
闻言,原先还满脸堆笑的所长立即带上了几分为难,似是一时没想起是谁。
直到他身后的民警轻声唤了句,朝他递去手里的档案,所长这才意识到说的是哪档子事。
“哎呦您瞧,您说名字,我还真没想起来,这人多得……嘿,我这一看,这不老刘家的儿媳妇么这…哈哈。”
他搓了搓手,本来还想再挽留一下,见这位市里来的刑警队长没有丝毫动容的样子,也只好咽了口口水作罢,挥了挥手叫所里另一个年轻警员带路。
确认几人都离开,所长忽得就软了身子,坐到座椅上,叹口气,疲惫地掏出手机:
“喂,市里又来人了,你叫你们人都收敛些,今个就甭出来了。”
听手机内骂骂咧咧地应下,才放心地挂断,手慢慢垂了下去,抬眼望着所外,蔚蓝的天边远处已然出现几片阴云。
这日子怕是又得变天了。
“你们这,近几年发展还挺好。”
沈衡翳跟一路看一路,见这边虽是乡镇,但该有的基础设施样样齐全,娱乐设施同样没少,就连酒吧、网吧都各据一方领地,完全没有外头传的那么落后,这和近年来的GDP倒是挺相符。
令他不解的是,明明店门都在,却一家也没开,一路走下来,只见着一家小型超市在营业。
年轻警察青涩地笑了笑:
“我刚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原本被分配到这的时候,我还蛮不情愿呢,结果来了才知道,这根本不像外头说的那样差,我觉得啊跟城里没大差。”
“唉这位小哥,你来多久了?你看着估计大学刚毕业吧!”
涂宏骅凑上去用胳膊搭在对方肩上。
“啊…啊是,刚毕业。呃…张金霞她家……126号…就是这了!你们慢慢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年轻警员别扭地挤开涂宏骅的胳膊,朝沈衡翳敬了个礼,不由分说就往回赶,看着颇为狼狈。
涂宏骅弹了弹衣服,朝沈衡翳使了个眼色:
“老沈,你觉得咋样?”
“不对劲。”
沈衡翳皱眉看着警员离开的方向,而后将目光投在了一直走在后头的郑伸身上。
郑伸:“?沈队?”
“小郑同志,来,汇报一下你看出了哪些不对劲!”
原先还在悠哉悠哉走着,忽地便成了在场焦点人物,郑伸不免心头一梗,情不自禁地站直,支支吾吾开口:
“报告沈队,呃…都挺不对劲的……”
见沈衡翳一记眼刀投来,立刻接下话:
“那个所长的态度就不太对劲,太热情了,有一丁点假。
然后、然后还有,一路上这么多店铺,就见着一个老奶奶坐着的超市开着!
还有…呃……那个同事?看着表情就不大对的样子,而且问了几句就慌里慌张跑了,一副生怕说错话的心虚样。”
沈衡翳这才有些满意地收回目光,伸手拍了拍郑伸的背:
“不错,还有点进步,接下来的情况还需要老邓汇报了,他比咱们进得早,说不定能有别的发现。”
后一句是对着涂宏骅说的,沈衡翳提前掏出证件,朝126号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好,请问有人吗?”
他伸手敲了敲陈旧了木门,明明力度不大,却叫门上的倒“福”退了层灰。
门外几人交换了眼神,见里头没动静,沈衡翳再次伸手,这回还未等落下,就听到木门发出陈旧的一声呜咽,里头探出了半边脸:
“谁?”
声音沙哑而尖锐,却一时辨别不出性别,沈衡翳空出手掏出自个的证件:
“老乡好,我是市局刑警队的,就来简单调查个情况。请问张金霞女士是您的什么人?”
“不认识!”
木门随着一声闷响被关了回去,沈衡翳扇了扇被惊动扑面而来的尘灰,有些无奈:
“继续敲?”
“我觉得没用。”
涂宏骅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和沈衡翳很快就统一了想法,而后不自觉地朝某个方向看去。
晏景医:“……”
面对顿时朝他投来的三道目光,晏景医叹口气:
“我出力的前提,是群众配合。
这家人在听你报完身份就做好了关门的准备,如果你当时没有拉着门把,怕是早早就关上。
很显然,他们并不想配合。”
沈衡翳无奈收回还放在门把上的手。
刚刚他确实感觉里头的人,从一开始就使劲往里拽门,但尚且抵不过他,等他问完话后那边忽然就多了份力,显然不止一人,摆明了不乐意。
“稍等,老邓给我发了消息。”
沈衡翳掏出震动了一下的手机,走出民房屋檐下的范围圈,用手示意几人靠过来,放轻声音:
“他和另外一队已经汇合了,叫我们在攀枝街尽头的水泥桥等,在……哦,他发了定位。”
他静音打开导航,粗略了解后便带着朝另一个方向走,郑伸感到不解,随即问出了口:
“沈队,那这家人就不查了?”
沈衡翳不语,只留了一句“自个琢磨去”,叫郑伸更加不解,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到身后同样一言不发的涂宏骅身上。
“唉小郑哥,咱当警察的呢,最忌讳的就是在同一棵树上吊死,这家人一看就不想搭理咱,咱也没法强闯民宅是吧,再说……”
“老涂!”
涂宏骅顿时止住话头,小心地瞧了眼前面发出警示的沈衡翳,只好拍了拍郑伸的背,叫他接下来自个慢慢琢磨,便穿过他身旁跟了上去。
郑伸有些委屈,更没心思细想,只觉得队长此时估计挺嫌他的,不觉唉声叹气起来,忽地,他感觉自己的肩被人拍了两下,两个熟人都在前头走着,那拍他的人……
“晏、晏顾问?”
他转过头,虽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吓了一跳。
“嗯。”
晏景医迟疑了一下,指了指郑伸的下巴处,见他一愣,只好开口指明:
“你口罩折了。”
“啊…噢噢,谢谢!”
郑伸慌乱地顺着对方的方向把口罩抚平,正想着对方还有什么事,就听晏景医开了口:
“别想得太多,你沈队长只是想多找点机会培养你。
他如果真的嫌弃你的能力,出任务这事儿就没你份儿了。”
见晏景医看穿自己的想法,郑伸有些不好意思,又想问对方怎么办,但最后也只是点点头“噢”了一声。
晏景医又笑了笑,再次拍拍对方的肩:
“刚刚你那位同事的话也有道理,别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一定代表的是一个线索,也可能是别的东西,好好结合你先前发现的,嗯?”
见年轻警察又点了点头,看着心情也好了些许,他才伸手往前拍了下他的背:
“那就快点跟上去吧,不然你沈队长真该失望了。”
郑伸呆愣地应了声,赶紧赶了上去,又回头看了眼,见晏景医仍保持原速走着,才安心地转头继续跟。
凤凰镇小路颇多,又时常见不着路牌,即使有导航也容易被七拐八拐的小道绕晕,更何况在这种小村子里,有许多都是连导航都没标明的小地方。
好在攀枝街应当是镇上的中心街道,顺着任意一条小路径直走也能走到。
说着是中心街道,可沈衡翳一路走下来,同样和其它地方一样,店门紧缩,丝毫不见人影。
“这都啥味啊?”
涂宏骅忽地打了个喷嚏,不适地揉了揉鼻子,小声嘀咕。
镇上味道很杂,其它地方更多的是平日烧火产生的炊烟味,可攀枝街却多了丝不明来源的甜腻,越往里走,味道越浓,闻得让人头晕。
沈衡翳不禁皱眉,途径香味最猛烈的地方忍不住停步,转头看向旁边的店铺。
这是一家酒吧,起码上边的标牌写的是“酒吧”,门也是关着的,可沈衡翳总觉得里面传出了动静,像是……玻璃碰撞的声音。
至于香气,虽然闻着让人恶心,但又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而现在,也确实没有多余时间让他想这事,他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好在香味逐渐削薄,转而传来的是一阵流水声,横跨水面的小桥就在不远处,桥前挂着块路标,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是“绿林镇”。
“沈队!这!在这!”
邓文龙蹲在阴影处等了许久,见着远处靠近的身形赶紧起身挥手示意。
“查着什么了?”
沈衡翳快步赶过去,跻身入阴影中,又不往招呼后面跟着的几个赶紧过来。
“这村诡异得很!
我们几个不是比你们先进的嘛,那会子还有人,而且挺多,但是一下子全进屋了,跟听了口令似的……
唉哥们,你不热啊?”
不用想也知道,对方问的对象是哪位。
沈衡翳往晏景医那边看了眼,见他好像没有想答的意思,顺口回了句“少管别的”,而后继续问情况。
邓文龙转回注意:
“还有些奇怪的……
我觉得奇怪,就是吧,他们这村,老少虽然都有,但好像基本都是男的,反正我们进来看了一圈,没一个女的……
哦对,也有,就一个开超市的。”
“嗯,这个我们也注意到过,是这一路上唯一一家开着的店。
还有呢?”
沈衡翳抬眼朝旁边同样有话说的另一带队人问道。
“沈队,我们查到了三年前迁出人口,里面有周中正的名字。”
沈衡翳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却发现下面还有几份。
“这几年迁出人口并不多,也就三年前超过了五个,我想着有用,就都带来了。”
闻言,沈衡翳又低回头,草草看完周中正的,又翻过另一张,顿时觉得眼熟。
文件上打印的照片模糊不清,但如果再在上面加把胡子,分明就是周中正昨日攻击的那个小偷!
怪不得那货昨天见着周中正的照片这么淡定,老乡啊。
沈衡翳当机立断一通电话打给林郁青,未等对面开口,就先提出好好看管还在医院的小偷,得到回应后刚要挂,就听到里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
“沈队!宋函英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想考医科大?”
沈衡翳一愣,努力回想一阵,蓦然想起先前问询死者班主任的时候,对方确实提过一嘴宋函英想报考医科大的事,立即回复:
“对,榆思年,你们那边查到什么了!”
另一边的榆思年听到答复后,和林郁青皆是交换了眼神。
她们这会到了一中保安室,先前去了周中正家中一趟,别说电子产品了,普通的娱乐设备都没见着,只有保安室这台公用的电脑是周中正能触碰的。
于是秉持着专业素养,榆思年一通检查下来,发现其它东西一切正常,只有搜索引擎什么记录都没有。
原先还觉得正常,听到另一个保安提了一嘴自个查过东西,榆思年这才意识到——搜索记录都删了。
她当即就让闲杂人等先出去,独留几名同事看着自个一通操作下来,直接便恢复了数据,完后还不忘笑着问跟来的夏潇:学到没?
搜索栏乍一看很正常,全都是些“离湖西市最近的医科大学”、“医科大学录取线”、“怎么报考医科大学”等等。
可如果真的正常,又为什么要可以删除搜索记录?况且一个保安没事搜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是突然脑子开窍,想要不负年华不负己?光看那人那样都觉得离谱。
现下看来,果然是因为宋函英。
沈衡翳听完对面汇报的情况,又吩咐几句才挂了电话,心里实在烦躁,动了动手指忍住想要抽烟的冲动,喘了口气,抬眼见晏景医好像一直往溪流方向看。
感受到目光,晏景医转过头,便见沈衡翳朝自己方向走来,开口问道:
“谈完了?”
“嗯,周中正一直在观察宋函英,包括知道她要报考医科大。”
“嗯。”
晏景医点点头,看起来毫不吃